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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貴就是被他曾祖父的父親一箭射穿胸膛,一命嗚呼的。王軍的祖父是當年長沙城裡最著名的花花公子,年輕時不但愛賭而且愛嫖,把長沙市的名妓個個泡盡了,為了表現豪氣,一邊快樂一邊大把大把地撒錢,家產當然就被他撒完了。一九四九年,共產黨領著解放軍排著整齊的隊伍步入長沙城時,他祖父已成了窮光蛋,而且患了一身花柳病,為了治那些莫名其妙的花柳病變賣了祖業,搬進一間民宅裡成了一名無業遊民。王軍的父親繼承了家族血統,文革時也是名好漢,曾率領長沙市的青年近衛軍攻打這幢房子攻打那棟大樓,手指向哪裡,他的手下就攻向哪裡,機槍、步槍、手槍和手榴彈的爆炸聲就在他目及之處的地方轟響,將敢於抵抗的人打得從樓上或屋頂上一頭栽下來。好在他自己沒有血案,文革後期,他被判了十二年徒刑。就在他服刑期間裡,王軍在默默地成長,當王軍長到十五歲時,父親刑滿釋放了。父親理著個囚頭,一臉邋遢鬍子,還一臉晦氣,說話居然還結結巴巴,根本不是街上的人向他描述的那個英明神武的父親了。
王軍生於武鬥最厲害的一九六七年,他出生後的不幾天,位於長沙市城中心五一路旁的湘繡大樓起火了,王軍的母親從視窗看見湘繡大樓起火了,燒紅了半邊天,緊張得要死,生怕這股大燒蔓延到她家裡來。由此大家都知道了,文革期間,王軍家就住在長沙市五一路湘繡大樓附近,那條街上住著許多願意幫助人的善良人和慷慨解囊的好人,同時也住著許多喜歡扯皮打架的人,那些愛扯皮打架的人自然沒道德觀念,喜歡看熱鬧,喜歡看禍兮,看見有人拿刀殺人不是趕緊制止,而是喊打羅殺羅搞羅的。王軍在這條街上長大,在這些好講打和好講狠的人的影響下,少年時又缺乏父親的管束,受那些愛扯皮打架的人影響,從小就只知道一個道理,就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種自私自利的思想從小就鑲進他腦子裡了,提醒他以自我為中心,因為人不為己,連老天爺都要誅滅你。這種人,當然就不把道德放在眼裡。王軍被大把大把的錢迷住了,他希望別人看見他混得好,而混得好就要穿得好。他口袋裡揣著那麼多錢,走進友誼商店,眼睛自然被一套套高檔西裝吸引了。他本想把那套六千多元的皮爾卡丹西服買下來,他站在那兒猶豫了半個小時,最後還是剋制了這種慾望,因為錢來得並不容易。他花二千六百元買了這套穿在身上也挺精神的灰色西服,又花六百元買了雙老人頭皮鞋,花三百元買了件金利來襯衫,再花一百八十元買了根金利來領帶。他把換下的衣褲塞進一個包裡,走進發廊吹了個頭,然後回家。他的母親,還有他的父親一時沒認出他來,以為來的是一個西裝革履的日本人,但這張笑著的驕傲的臉分明又是他們的兒子。
軍伢子,你沒有去搶銀行吧?母親驚奇地瞪著兒子。王軍看著母親,說搶銀行?我哪裡有那麼大的膽子。父親很嚴肅地望著兒子,這個在監獄裡蹲了十二年牢如今靠政府發的低保費勉強維持生計的中年男人說:犯法的事情是搞不得的。王軍一直就瞧不起這個窩囊廢般的男人,假如他有一個有錢或者有權的父親,那他現在又何至於動這麼多歪腦筋?他穿著一身名牌就覺得父親的衣著太寒酸了,西裝跟抹布樣顯舊,褲子也皺巴巴的,便把自己換下來的衣褲丟給父親,邊說伢老子,給你穿,我不要了。
西安美院畢業的美男子王軍有三個女朋友,隨便哪一個都盼望跟他結婚,在那三個女人眼裡他真的是魅力四射。她們分別都為他懷過孕,其中兩個都是二度懷孕又二度墮胎。他花言巧語地把她們帶到三醫院,跟她們講了很多墮胎的道理,指明墮胎的好處,她們才憤然墮胎。她們都曉得他是個愛情騙子,因為他總是欺騙她們的感情,他說墮了胎保證跟她或她結婚,但一旦她或她墮了胎,他就跑得沒人影了,一個星期連影子都看不見。
一個月後,他又出現在她或她眼裡,手裡拿著一枝玫瑰,嘴角掛著淫蕩卻迷人的笑容,跟她或她大談人生談繪畫談及時行樂的種種好處,卻隻字不提結婚一事。她或她想了種種辦法,所有的辦法都是希望他能改邪歸正,能成為她或她的丈夫,但她或她就是毫無能耐讓他就範。因為王軍說自己:我這個人惟一的特點就是不想吊死在一棵樹上,好男兒志在四方。她或她生氣了,因為她們感到自己又被他玩弄了。她或她說:你滾吧,既然你志在四方。這正是王軍求之不得的事情,他一臉不被她理解的樣子走了,彷彿既沮喪又傷心,然而轉揹他就喜滋滋地,為自己成功地擺脫了這個女人的糾纏而暗自得意。他大步向另一處地方走去,急著去會另一個女人,因為那個女人早就等他等得十分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