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鬍鬚的臉孔。
“大膽賊子,竟敢違抗將令,反草三更(3)!”
眾百姓紛紛跪下,哭號聲、哀告聲,登時亂作一團。
“大人,官兵要攻城哉,奈打江山充好漢勿交關,我伲平頭百姓要得小命哉!”
“長毛老爺,我伲門牌捐(4)也交哉,紅粉捐也把哉,奈行行好,放我伲一條生路哉!”……
蔣四海漲紅著臉,手握刀把呆立在拒馬邊,說放不是,說不放也不是。
幾個孩子乾脆從人群中跪爬出來,抱住了蔣四海和兵將們的大腿:
“長毛哥,奈放過我伲耶孃哉!”
兵將們握刀的手握緊又放鬆,放鬆又握緊:
“小把戲,別鬧,好教雲中雪傷著……”
正鬧哄哄僵持不下的當兒,一個紅衣參護忽地從城樓馳到上飛跑下來,在蔣四海近前咬了幾句耳朵。
蔣四海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一揮手:
“娃兒們,開拒馬,統統放行!”
眾百姓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竟都呆住,但旋即便歡呼者,扶老攜幼、連滾帶爬地撞出城門去。
“大人宅心仁厚,格外體恤民艱,小卑職等實是……”
城樓上,盛明文望著百姓們遠去的煙塵和背影,擺手打斷胡明友的奉承:
“唉,這些外小已是驚弓之鳥,強留在城裡,不但幫不上忙,槍炮一響,亂哭亂叫,亂跑亂撞,反倒壞了兄弟們的大事。”
胡明友點點頭:
“大人道的是,小卑職以為,還是將廣王千歲大隊迎進城來同守,方是長久之計,此刻他們得了我金壇這許多好處,諒也轉不開大人面皮,道上個不字。”
“要不得,”蔣四海從甬道“咚咚咚”大步跑上來:“老能人(5)們常常叨叨‘守險不守陴’,依小弟愚見,該當把城裡兵將跟廣王千歲大隊統同鋪排,派守城外各處要害,叫清妖好比老鼠啃刺蝟,硬是下不得嘴!”
胡明友轉向盛明文:
“大人,您的意思呢?”
“二位賢弟說得都是,”盛明文沉吟著:“只是兩隊合兵,能上得陣的怕也便是三五千弟兄,如何調撥,實是不易決斷啊!”
眾人正在為難,忽聽城下一個蒼老的聲音洪鐘般響起:
“三位大人可肯聽我廢人一句?”
三人忙從城堞上探下頭去,卻見一個獨臂獨眼的黃袍老者拄著根矛子,正精神矍鑠地向城上張望著。
三人飛也似奔下城去,搶著扶住,口中不住聲地賠話:
“劉功勳,您亞叔有什麼吩咐,叫孩兒們傳話就是,何必……”
這劉功勳是廣西全州入的聖營,癸好三年便做得炎八總制(6),後來打廬州受了炮傷,出不得陣,便在盛明文管理做個理能人,吃一份安閒飯食。營中自盛明文以下知他資格老,功勞大,倘非身子不便,早做了高官顯爵,因此見了他都是老叔長老叔短地尊奉著。
劉功勳面沉似水,矛子杆在地上重重一頓:
“娃崽啊,亞叔我打江山時,爾們尚做外小、當牌尾,如今身手固是不如你們了,難道這硝璜味道,也不如爾們嗅得明白麼?”
盛明文知他話中有話,扶他去青石上坐定,恭恭敬敬施了一禮:
“亞叔,小侄們肚腸嫩不解事,您千萬別往心裡去,小侄知道您必有破敵妙計,是也不是?”
劉功勳神色一肅:
“娃崽,鮑妖頭的泥窟(6)紮在何處?”
“紮在寶堰。”
“距此多遠?”
“六十里。”
劉功勳僅存的一隻手砰地一拍大腿:
“著啊,不過半天路程,若是頭更裝身(7)起隊,天亮便到了罷?”
胡明友眼睛一亮:
“您老的意思是,劫寨?”
劉功勳一瞪眼:
“不劫寨,妖兵有馬有車,不消兩個時辰,便摸了你的熱被窩!”
“對,劫寨!”盛明文大聲道:“清妖人多勢眾,又有咁多洋槍炮,坐等他來,城池必守不住,這鮑妖頭連得數城,志得意滿,兼且他是曾妖頭的夥黨,李、馮諸妖頭及洋鬼子均與他不睦,我們約同廣王殿下兩路奇襲,必可打他個冷不防。”
劉功勳咬著根青草杆兒,不緊不慢地續道:
“不但如此,娃崽啊,你們可聽講,這鮑妖頭也斷了糧餉,日下妖崽子們正鬧著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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