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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起身行禮。
“有心事啊。”朱慈烺輕輕點了點宣紙,故作隨意道:“出去走走?”
朱和圭點了點頭,沉悶地跟著父皇出了書房。
父子兩人也沒走遠,就在鍾粹宮的後院裡散步。
朱慈烺提了個話頭問道:“黃先生臨行前說了什麼?”
“黃先生讓兒臣好好讀書,若有疑惑,當請教大儒。”朱和圭還不知道皇帝耳目通達,自作聰明的將劉宗周的名字隱去。
“大儒啊。”朱慈烺長嘆一聲道:“大儒不是說出來的。是做出來的。”
“做出來?”朱和圭疑惑道。
“是啊,總得做事證明自己的確奉行仁義。不是口頭說說罷了。”朱慈烺側著頭,看著容貌越來越像自己的皇太子。他道:“你聽說過張居正沒?”
“好像是國朝的首輔。”朱和圭的歷史課還沒上到近代史。
“是隆慶、萬曆朝的閣臣。”朱慈烺輕笑一聲道:“譭譽參半,卻是實實在在的權相。你知道麼,他本是神廟老爺的老師,神廟老爺親政之前對他最是尊敬,簡直到了敬畏的程度。”
皇太子朱和圭有些驚訝。在他看來皇帝是不可能害怕任何人的。因為除了上天與祖宗,再沒有比皇帝更大的來頭。而上天和祖宗等閒是不會親自出面的。
“張居正卒於萬曆十年,神廟老爺贈上柱國,諡文忠,而在他生前就已經是太師、太傅了。”朱慈烺頓了頓。道:“可惜沒過多久,這些哀榮便統統被褫奪了,閤家被抄沒。你可能還不知道我朝抄家的程式,在正式抄家之前,被抄的人家是不許出入的,所以張家活活餓死十餘口,慘不忍睹。”
朱和圭皺著眉頭,呲牙咧嘴,好像吃了什麼酸嘴的東西。
“為什麼會這樣呢?”朱慈烺問道:“你看皇祖父最後一任首輔和次輔,陳演、魏德藻。他們兩人非但在位無功,更是叛國投敵。復國之後,你皇祖父也沒有將他們滅族。因為這是君臣之間最後的一絲體面,總要維持的。那為何神廟要對自己敬愛的師傅如此決絕?”
“那是為何?”朱和圭忍不住好奇問道。
“因為神廟對張居正由愛而恨,簡直恨之入骨。”朱慈烺見兒子更加迷茫,又道:“張居正在位時,處處要求神廟節儉,就連宮中養幾個優伶他都要勸諫。神廟也一直聽從師傅的話,從未放縱自己。直到張居正死後,神廟才知道:原來張居正的排場比親王還大!轎子竟然是一整間架在輪子上的屋舍,裡面有座椅,有書桌,可以走動休憩,非數十人不能驅動。”
“這就是神廟對張居正恨之入骨的原因。”朱慈烺低聲道。
朱和圭低下頭,還不能理解為什麼父皇突然跟自己說這些。
“你現在對黃先生的愛,不遜於當日神廟對張居正的敬愛。天地君親師,這並沒錯。”朱慈烺道:“但是日後你若發現黃先生表裡不一,並不是你心目中那樣的完人,你會不會心中疼痛?會不會覺得自己被人騙了?會不會恨他?”
朱和圭被問得眼淚都低落下來:“父皇,黃先生不是張居正那樣的人!”
“這就算父皇是皇帝,也不能隨口亂說。”朱慈烺道:“所以父皇同意黃先生去朝鮮,推行聖教。如果黃先生果然表裡如一。那麼朝廷自然要重用他。如果不然……也總算看清楚一個人,你也不用恨他,對不?”
朱和圭沉默沒有回答。
“而且黃先生也在等這樣一個機會,踐行自己信仰的義理,否則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裡還有欠缺,哪裡還不夠明智。你還記得那首詩麼: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陸游的《冬夜讀書示子聿》。”朱和圭道。
朱慈烺點了點頭:“就是這篇。”
“但是父皇,”朱和圭認真道,“兒臣還是不同意父皇說黃先生是個迂人。也不同意父親說兒臣學迂了!事關義理,不能不辯!”
朱慈烺停下腳步,突然想起了崇禎對他說過的話:你可以不在乎天下人如何看你,但不可能不在乎兒子如何看你。
當時情形歷歷在目,朱和圭還是個被奶媽抱在懷裡的肉團。自己對父親的話並不深信,甚至理所當然地覺得兒子應該崇拜,甚至膜拜他。可如今再看看這個小衛道士。朱慈烺甚至想到了“報應”。
想來父皇崇禎當年看著兒子大刀闊斧披荊斬棘唯利是圖,也有這樣的內心酸楚吧。
“義理的層面太低了啊。”朱慈烺嘆道:“人臣該當守義理,但是為人君者,卻不能死守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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