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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坐在那裡,真正靜下心來想想,一種憐憫之心油然而生,不為自己,而是可憐對方。想想浪費掉的時光,混亂的生活,還有盲目幹過的許多事情。
甘特簡略地回顧了一下他活過的這54年,他逝去的青春,他正在減弱的力氣,以及這段生命中所有的醜陋與邪惡。此刻,就像一個人,他明知鑄就的鐵鏈不可能再斷開,織成的圖案不可能再拆開,凡做過的事情都不能再收回,他只有默默地失望與後悔。
“我要是早知道,我要是早知道,”伊麗莎說,接著又說了句,“我真難過。”不過甘特清楚,她所說的難過不是為他,也不是為她自己,甚至不是為那個被不幸的命運奪去了生命的孩子。她心裡蘇格蘭人的精明忽然火焰般燃燒起來,她第一次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人類潮水般不斷追求生活中的“必然”。她為所有的人難過,為那些曾經活在這世上的、正活在世上的、將要來到這世上的,虔誠地禱告,煽著那無望的火苗,企盼神靈保佑他們。這些人向遙遠的永恆發射出一枚枚載滿希望的微型火箭,希望能得到指引,使他們在這個高速旋轉、被遺忘了的地球上的點點火星放出更大光明。啊,失去了。
他們立刻回家。路上每到一站,甘特和伊麗莎都要急急忙忙地跑到後面的行李車那裡去檢視一下。正是11月灰濛濛的秋季,群山上覆蓋著一層棕色的乾枯的樹葉子。這些枯樹葉子在阿特蒙的大街小巷吹來掃去,深宅後院裡也堆起一簇簇的落葉。落葉被風推著,蹦跳著前進。
街車輾著路面,聲音很重地轉過山頂。甘特一家下了車,一口小棺材已經先從火車站送到了家。伊麗莎慢慢走下山坡時,塔金頓太太立刻嗚咽有聲地從家裡跑著迎過來,她自己的大女兒一個月前剛去世。兩位太太相見之下,不禁相擁而抱,失聲痛哭。
小棺材安放在甘特家的客廳裡。鄰居們聞訊也前來看望,臉上都是傷心悲痛的表情,說話也悄聲細語的。事情就這麼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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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望故鄉》 第六節(1)
葛羅夫的死對伊麗莎的生活是一個很大的打擊,她的勇氣被挫掉了。為了自由,她曾經拼命過,進展雖然不快,卻是強有力的。現在,這一切戛然而止。一想到那座城市和那場博覽會,她就渾身無力,比死了還難受。在那個看不見的對手的打擊面前,她失敗了。
強烈的悲痛使她把自己又關回到家裡,重又過起那個她本已打算拋棄的生活。她日夜勞碌,一心只想用拼命幹活來忘記一切。但是在她記憶的荊棘中,那張失去的黑臉龐卻不時閃現,她總會想起脖子上的那顆痣,總是一想到就哭。
在整個嚴冬中,悲傷的陰影漸漸地淡去了。甘特又點起了熊熊的爐火,飯桌上仍是那麼豐富,全家的生活又恢復了生機,一切規矩又被嚴格執行。
隨著冬天慢慢過去,尤金腦中那模模糊糊的黑暗也漸漸淡去了。一天一天,一個星期一個星期,一個月一個月,生活在他眼前逐漸明朗起來。他已從博覽會上的混亂轉過神來。現實的生活開始真正展開了。
在家庭的力量與護衛之中,他有很清楚的安全感。他肚子吃飽了,就趴在溫暖的火爐旁,貪婪地閱讀書櫃裡那一部部的厚書,將書頁的黴味和書皮的香味一道吸進肚裡。他最高興看的書是三大本牛皮封面的《裡德帕斯世界史》,厚厚的一本書裡,有上百幅插圖、版畫和木刻。他還沒開始識字,已經循著圖畫認識了人類千百年的演變歷程,其中最讓他興奮的是那些戰爭場面的圖畫。伴著屋外狂風的怒吼、大樹的濤聲,他全身心地投入到黑色的風暴裡,盡情滿足邪惡的慾望,貪婪地沉浸在黑暗的風暴中,享受那份快速變幻的激盪:人類歷史的壯觀場景在他眼前一幕幕地展開。看到埃及的國王們御駕飛馳,戰馬嘶鳴,他能幻想出許多故事來。那些色彩斑斕的鬼怪,亞述王的雙鬢胡,猛獸般健壯的身軀,巴比倫的城牆,所有這些都能喚起他內心深處潛藏著的古老的記憶。他整個腦海裡都是圖畫——塞勒斯率大軍衝鋒陷陣,馬其頓軍陣中林立的槍桿、飛迸的船槳,塞拉米船上無數哆嗦計程車兵,亞歷山大的盛宴,武士們的拼殺、斷槍爛鐵、斧頭砍刀,一群群計程車兵久攻不下的城牆,先鋒戰士冒死攀登又被擊退,屍體掛在矛槍尖頭上的瑞士人,馬踩人踏、高盧人陰森的樹林,凱撒大帝的征討,這一幕幕使他心潮洶湧。甘特遠遠地在他後面,躺在一把搖椅裡使勁地搖著,偶爾將一口濃濃的菸葉汁越過兒子的頭上準確地吐進嘶嘶作響的爐火裡。
要不然,甘特就為他朗讀莎士比亞的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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