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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庫房又開始滿了,這最讓人擔心。因為每次庫滿時,我們就要停產了。然後幾個月的長假回來,庫就空了,但庫空卻不知錢都上了哪裡。反正我們回來,就又有活幹了。廠裡也不失時機地在開工的頭幾天,為我們發上一件羊毛衫。有一年是白色的羊皮的運動鞋,另有一年是天藍色的工作服。但是重新把我們招回來,就說明可以幹活發工資了。我們每次回來,另一個發現或者說感覺就是,廠區扔得到處都是的鐵的破舊零件又少了許多,以至空出來的那片地面,草也長得特別地旺和自由輕鬆,才使我們意識到那地方的什麼東西不見了。後來這種事便習以為常,再後來連庫空庫滿也習以為常了。
我們現在擔心的是,是否再幹個一月半載又要放假,因為在上班的路上,看見北邊的料場也快要空了。那龐大的因經年雨淋日曬而變黑褐色的麥垛,也只剩下了大半個,頗像西餐桌上的半塊麵包。麥草可能在下月就能用完,但聽說也沒有資金再買新草。而今年的麥子還在成長中,要等七月才會收割。但終有個訊息傳過來說,不怕,金山還有個小料場呢。於是化驗員與女工又無端地議論說,確實有草,但運不過來。一種說法是,東邊的這條路正在修,而從西邊城裡來,交警不讓過。總之新企業帶來的幾分新氣象,又因近幾日的幾番談論,洩了人們心頭的熱望。全廠一下子鬆弛下來。先是鍋爐出了問題,什麼水冷壁管爆了兩根,緊接著兩臺紙機又出了故障。有一臺前壓輥的橡膠破了個洞,是非換不可了。可又沒有備用輥,只能返原廠去修。無形中十天半月是開不起來了。人員也下放到其他班組。這月車間的計劃也無法完成了。另外兩個車間也好不到哪去。聽說一個車間上半個月前剛傷了一名員工,左手在毛布中絞了,但是不重。緊接著蒸料房,又有一名農工不小心掉進蒸球裡,燙了腿上好大的一片面板,人已經送醫院了。
我們工人對這些事都習以為常。因為自這個企業開始八十年代造紙以來,已傷過好多的人。女孩傷了手指就去做化驗員,男人傷了便改做維修工或推銷員。我也受過好多傷,青一塊紫一塊的,但都不重,不到傷殘的程度,這讓我頗為我的機敏和長命慶幸。有一次,也是自建廠以來最嚴重的一次,發生在二車間。當時他們準備清理蓄漿池的底部汙泥。一個農工剛下去,農工立刻倒了,另一個正式工又跟著下,正式工立刻又倒了,接著又有一個正式工下,也是如此。這時又要有人下,旁邊的人給制止了。結果下去的這三個人未及送醫院全死了。後來才知道,是漿池甲烷濃度過高,使空氣中氧含量明顯降低,人被窒息而死。這件事讓我的心驚了,而且久久不能平靜。我是說當時我剛從二車間調出來,參加新車間紙車的安裝。若我還在二車間又恰好在這幫人中間時,我會怎樣?憑我的性格,凡事愛一馬當先,那肯定當時想也不想就跟著下去了,也就是說跟著就付出了生命的犧牲。這就是工業化大生產中產業工人的品質,他們的自覺性和紀律性,即使在傷害中都義無反顧。後來那幾位傷亡的工人,是正式工的就調轉了他們農村的弟、妹來廠當工人,那臨時工就安撫了一兩萬元了事。但這件漸漸遠去的事,讓我這個活著的人,一想起來便心驚肉跳,心慌意亂,我可真的會下去的,而且說不定還是第一個。第一個連參照物和思考時間都沒有。後來每當車間再清理漿池,必先用繩索放下一隻活雞,雞活著便沒事,這隻雞便給那第一個下池的人。滑稽歸滑稽,但絕不是笑話。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第五節
第五節
我在家裡除了睡覺、洗衣和準備上班之外,便是幫母親去提貨和看店。我始終想讓自身忙活起來,忘卻或拒絕這個滿眼平庸的世界帶給我的煩惱,但是我又忘卻和拒絕不掉。我也有許多書,但我此刻的心意已不想讀任何書。我的最好的一個朋友樊,還是每次來觀摩我的時候,不忘給我帶來幾本書。我因此對他很煩。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在工作房讀詩集,在叉車上讀《毛選》的熱血青年了,我已使自己逐日蒼老。我把蒼老做為我保護心靈的鎧甲。我的銳利的長矛,那片對世界的心意,已經頹喪了。我現在只想磨礪我性的暗器。我把許多書都藏進書箱裡,把另一些放在床頭、桌角做為擺設。我其實已經不需要書,我對這個世界的詮釋已經足夠。
賀蘭山的夕陽也並不美好,它懸掛在山之巔上或者丟失,似乎仍與我的生活無關。我早已看慣了這個世界的稀世珍寶或碎末凡屑。紅塵對我的意義,便是一個亙古隨來的感覺。突然的存在或突然的失去,我都不會為之感動。但我對生命的意義仍是積極的,我寧可殺掉仇人也不會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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