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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其實已沒有多少美感可言。但是我喜歡田野,喜歡看麥苗那種區別於草的顏色,它們中間往往還纏著白色或粉色的喇叭花,或者就是一株纖細秀氣的野扁豆秧。田埂上有甘草、有薄荷,但你得能認出它們。蜻蜓款款地飛,又沒有直升機的噪音。有時一枚綠的或藍的豆娘,還不經意間落在你的肩上。牛羊都圈養了,但有時仍會有一群羊從田野裡經過。放羊人似乎還是從前的老模樣。但是郊區最大的變化就是土地荒蕪了,垃圾傾倒在路旁,田野裡優美而縱橫的溝渠都基本破壞,水成了死水,長滿了蒲草或蘆葦。這已經不是我童年時的最鍾愛的地方了,儘管我還能依稀地辨別出它殘存的風貌。
在這種時候,我總是精神恍惚,甚至弄不清自己是個什麼事物。我怎麼又來到了這裡,怎麼一瞬間自己又成了這麼一種形狀?已經接近三十年了,這中間的過程怎麼再也想不清楚?彷彿就像那片雲,周遊世界之後,又平淡地回到了此地。有時候我想,做個人真的好痛苦,總是記憶著自己的過去。意識這種東西是世間最毒的毒藥。紅燒肉的滋味,你是怎麼記都記不住的,即使你剛剛吃過。我想那充滿性意的洞房花燭夜也是如此。但是艱難的事情、痛苦的事情、恥辱的事情,卻始終不能忘記。彷彿那份灼痛仍彈跳在心靈或面板上。有時我就臆想,也許只有死人才什麼都不想,靜靜地躺在那裡。但是我忌諱看見墳墓。我看見墳墓就會聯想起他們的生活,進而想起他們的時代。這對我的生活是不公平的。何必他們要與我發生聯絡呢?
我也不想過多地認識別的事物,如那堆流雲,或者與我有過密切的關聯,如空氣和陽光。我真的不想用意識來認識它們,不想確切地知道它是誰或對我如何關愛。若想認識我,就請用別的方式吧,我可以用五官、用肺腑、用四肢和軀體,甚至動用最神秘的物質和我的靈魂來迎合你們,謹以表達我的感恩。因此那最黑暗最醜惡最值得羞恥卻不懂得羞恥的事物,也不要懼怕我,因為我同樣也不用意識接觸你,你強加給我的一切,我都會如數承載。當然那些自以為最光明最正義最強盛的東西亦是如此。也就是說,我拋開我的意識,我可以承載萬物並且悠然自得。這樣的時刻,你還覺得你贏了麼?
玉紅剛考完學,一星期連來兩封信,要我回去。我也開始準備回去,但是我的父母勸我再等等。他們說,還不知道玉紅考上沒有,沒考上再接她來銀川也不遲。我不同意,我不管她考上考不上,我都要見她。而且她字裡行間的熱盼和焦灼,讓我看得想得揪心。我還是準備回去,但是第二天,我又猶豫了。最主要的原因,或者稱為一個因素,就是我的故園喪失所給我的那份打擊,我恐怖我回去都沒有安身的家了。我本意並不想住在二爺家。同村的其他人家也不想住。若住在玉紅家也不知合乎道德和禮節不。我開始為難這件事。相反我是不在意玉紅是否考上她的大學,考上就送她上學,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若考不上,我就想接她來,只要她肯來,我想她的父母也擋不住我們。我們就要在銀川結婚,讓我二十八年的青春也好有個歸宿。生活是這個樣子,工作又是這個樣子,我真的好累好無奈。能和自己心愛的戀人組成家庭,該是我心中最大的一種渴盼。因此我還是準備回去。我的父親說,“婚姻是大事,你的母親讓你再等等,你就不能再等等麼?”錢又在他們手裡掌握著,我只好再等等。我馬上又給玉紅去了信,說我這邊正準備回,只是有點事情等待處理,請妹稍等待幾日。哥保證一定回去見妹的。這時銀川的天還是非常燥熱,有幾場雨從六月下到如今,仍消不去暑熱的氣氛,索性也沒人在意這些了。何況夏日的瓜果很盛,足可抵消季節帶來的煩躁。
但是我的心靈頗俱悲傷。想不出歲月把我帶到了何種境地。我每日仍在商店裡待著,或看書或騎車外遊。麥子已割去十多日了,但田野裡那旺盛的玉米圍住的麥的溫香仍在,而且我一去到那裡就陶醉了。我是用這種方式在陶醉我苦難的心。玉紅又來了信,她頗失望,她說,“哥,看到妹的信,不讓說任何理由,妹只要你來。只要你來,父母那裡我去解釋。”但是我此時想刻意地沉澱自己,我想等等,等我把內心的那份對故園、對她的父母甚至對這段遙遠的鐵路的恐懼消除,我才能平靜地回去。我又忙寫信安慰她,說無論考上與否,都與我們的愛情無關。妹請堅信這一點,好麼?哥從來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相反哥是個多愁善感的人。請你靜等我的到來。
第三章 第一節
第一節
這些時日,我始終鬱郁不歡。我的內心整日猶如被雨水打溼,那份相思和無奈無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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