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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芸也許不會明白他的意思,便加了一句:“我想大舅總有一天會明白過來的。”
“可是太晏了,”芸帶了一點恐怖地說。
這一天周伯濤居然趕回家來吃午飯。蕙親熱地招呼她的父親。他對她卻頗冷淡。他倒同國光談了不少的話。國光恭恭敬敬地點著他那大而方的頭顱,應答著。國光總是順著伯濤的口氣說話,開口一個“爹”,閉口一聲“爹”,而且“是”字更不絕於口,教伯濤聽得十分滿意。他在席上有兩次一面誇獎他的女婿,一面瞪著他的木(又鳥)似的兒子。他威嚴地對枚少爺說:“你聽見沒有?你能學到你姐夫一半就好了。”枚少爺嚇得只顧低頭答是。
蕙坐在周老太太的旁邊。楊嫂在後面給她們揮扇。另一邊坐的是國光。一個新買來的婢女翠鳳立在他同伯濤兩人後面打扇。蕙埋下頭遲緩地動著筷子,她不去挾菜,總是周老太太、陳氏她們挾了菜送到她的面前。她勉強吃了半碗飯便放下碗。周老太太們關心地勸她多吃。伯濤卻彷彿沒有看見蕙似的,只顧同國光說話。他的談鋒甚健,散席後他還把國光和覺新邀到對面他的書房裡去。他對著覺新不斷地稱讚國光的文才。他從寫字檯的抽屜裡取出國光的用小紅格子紙謄正的文章,遞給覺新看。覺新接過文章,看題目是:《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論》,不覺皺起眉頭來。國光在這個題目下面,洋洋灑灑地寫了三四千字。覺新“心不在焉”地看下去,看完了,連忙贊幾聲好。其實文章裡面說些什麼他都不知道。
國光吃過午飯後本來打算稍坐片時就回家去,後來聽見別人稱讚他的文章,他非常高興,便多坐了一會兒,才告辭出來。他走出書房時,還央求伯濤給他出了一個新的作文題目。
覺新比較國光夫婦後走。他看見他們上了轎子。還在大廳上多站了一會兒。他覺得他是在夢裡。一切都是空虛。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伯濤今天對蕙一共說了五句話。這個數目不會錯,他仔細地觀察以後記下來的。他慘然地笑了一笑。
他又從夢中跌回到現實裡面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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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央》的演出延期兩次,後來終於在萬春茶園裡連演了三天,那已經是陽曆八月下旬的事了。
覺新被覺民邀去看了《夜未央》。這個戲使他十分感動。
每一次閉幕的時候,他也跟著別人熱烈地拍掌。可是他回到家裡他的心又漸漸地冷下去了。好像一池死水被人投了一塊石子進去,於是水花四濺,動盪了一陣,後來波紋逐漸消散,依舊剩下一池死水。
覺新看完夜戲,回到家裡去見周氏。周氏便告訴他:這天傍晚周老太太打發人來請他,說是蕙生病,要他去商量請醫生的事。這個訊息像一個霹靂把《夜未央》在覺新的腦子裡留下的影響完全震散了。他非常著急。這時已經打過二更,他不便到周家去。他不知道蕙的病究竟是輕是重,有無危險。
然而單從要他去商量請醫生一事看來,他認為蕙的病勢一定不輕,所以伯濤不能夠作主。這樣一想,他越發不能使自己的心安靜了。但是在周氏面前他又不願意洩露自己的隱秘的感情,不得不做出鎮靜的樣子。
覺新一夜不曾閉眼。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思潮起落個不停。他想起了許多被忘卻的舊事,他又想到那幾個死去的人。他愈想愈覺得不安。後來天開始發白了,他才感到疲倦,迷迷糊糊地睡去。他睡到早晨九點多鐘,起床後匆匆洗過臉,又見過周氏,便坐轎子到周家去。
周老太太看見覺新,便露出喜色地說:“大少爺,我曉得你今早晨會來的。昨天不湊巧,你不在家。我又怕周貴沒有說清楚。”
覺新向眾人行過禮後,坐下來,問起蕙的病狀。
“不曉得是怎樣起病的。到昨天姑少爺才打發人來請我去。蕙兒真可憐,人瘦得多了。她頭痛、發燒、氣喘、咳嗽、腰腹疼痛,這許多病她那樣的身體怎麼受得了?她病了三四天,我們才曉得。姑少爺每天請了羅敬亭來看,吃了好幾付藥,都不見效。後來又請王雲伯,他的藥也不中用。我看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所以回來同媽商量。蕙兒的父親也沒有主意。媽說還是請大少爺來問問看,看大少爺有什麼主意,”陳氏焦慮地敘述道。她帶著求助的眼光望著覺新,急切地等候他的回答。
覺新皺起眉頭沉吟半晌,便毅然答道:“我看還是請西醫好。蕙表妹又有‘喜’,比不得尋常人,大意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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