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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民下了決心毅然地說道,他臉上的表情是很嚴肅的,他不再有顧慮了。
“四表妹,你聽見沒有?大家都去!”琴看見淑貞不作聲,便順著覺民的語氣,繼續柔聲安慰道。
“先做了再說,……”淑英猛省似地低聲念道。她好像在思索什麼事情。
“我的腳……”從淑貞的口裡忽然迸出了這三個字。以後又是斷續的抽泣。
“你的腳?怎麼,你的腳痛嗎?”琴關切地問道。她連忙埋下眼光去看淑貞的一雙捱了許多板子流了許多眼淚以後纏出來的小腳,這雙畸形的腳在公館裡是很出名的。淑貞的母親沈氏曾經拿這雙小腳向人誇耀過。也有些人帶著羨慕的眼光讚美過它們。只有淑貞的哥哥姐姐們才把它們看作淑貞的痛苦生活的象徵。他們曾經投過許多憐憫和嘲笑的眼光在這雙腳上。但是如今這雙小腳也成了他們所看慣的東西了。所以連琴也不能夠馬上就明白“我的腳”這三個字的意義。
淑貞沒有答話。眾人站在花園的外門口,把淑貞包圍著,在問這問那。
“大少爺,大少爺!”綺霞慌慌張張地從過道那面出來,帶跑帶走地一路嚷著。
“綺霞,什麼事情?你這樣慌張!”愛管閒事的淑華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連忙跑過去攔住綺霞問道。
“孫少爺生急病,急驚風,在太太屋裡,”綺霞張惶地斷續說,便撇開淑華往後面走去。
眾人聽見海臣突然生急病,完全忘記了方才的事情,一起往周氏的房間急急走去。
周氏的房裡黑壓壓地擠滿了一屋子的人,空氣很緊張。有的人從外面進來,有的人慌張地跑出房去。
“拿保赤散!”
“保赤散很靈驗。”
“三太太那兒有。”
“綺霞去拿了!”
“醫生來了嗎?”
“醫生為什麼還不來呀?”
“剛剛去請了,就會來的。”
人聲這樣地嘈雜。琴和淑英姊妹連忙擠到前面去。
何嫂坐在床前一把椅子上,海臣躺在她的懷裡。那張可愛的小臉因為痛苦做出來可怕的怪相。小嘴裡接連地發出“唔,唔”的聲音,跟著這聲音他的手和腳痛苦地搐動起來。
“海兒!海兒!”覺新帶著滿頭汗珠從外面跑進房來。他遠遠地瞥見了海臣的身子,便推開眾人,一下子衝上去,他幾乎撲倒在何嫂的身上。
“海兒,你怎麼了?”他把頭俯在海臣的臉上,他急得哭出來了,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去。
海臣不回答。他的眼睛半開半閉著,他已經不能夠辨認他的父親了。他除了痙攣地舞動手腳,痛苦地叫出“唔,唔”的聲音外,什麼也不知道了。
“媽,我怎樣辦?”覺新抬起淚痕狼藉的臉絕望地攤開手頓著腳,望著周氏抽泣地說。
“這不要緊。你不要著急。……啊,保赤散來了。吃了保赤散就會好的,”周氏鎮靜地安慰覺新說。
周氏從綺霞的手裡接過了保赤散,便上前去把它餵給海臣吃了。
覺新這時心裡彷徨無主,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事情。他茫然地掉頭四顧,忽然瘋狂似地叫起來:“醫生呢?為什麼不請醫生?”
“醫生就來了,已經去請過了,”人叢中有一個女人的聲音這樣回答。
“醫生為什麼還不來?”覺新依舊頓著腳焦急地說。他掉轉身子向外面走去。他剛走了兩步又迴轉來。他仍舊站在何嫂面前。他剛剛看了海臣一眼,馬上又把眼光掉開。他到處看了看。過後他抬起頭望著天花板,含著眼淚,微微張開嘴,禱告似地低聲說:“珏,……珏,你保佑保佑海兒罷。”
“王師爺來了!”一個聲音響亮地敲在他的心上。他的全身都震盪著這個聲音。他連忙掉過頭去看房門口。
王雲伯,一個黑髮長鬚的醫生,被僕人袁成領著走進了房間。眾人連忙讓出了一條路。醫生安閒地走到海臣面前。綺霞馬上端了一個凳子來,請他坐,他便在何嫂旁邊坐下了。
醫生伸出手去按脈,一面向何嫂訊問病狀,何嫂激動地說:“起先還耍得好好的,後來忽然抱著頭喊痛。我問他哪兒痛。他只抱著頭‘痛呀,痛呀’喊個不祝後來就成了這個樣子。”
醫生頻頻地點著頭。他又問了幾句話,都得到滿意的回答,便站起來。他的嚴肅的臉上忽然露出了笑容。他客氣地對周氏說:“孫少爺的病不要緊,吃了保赤散也很好。我看是發肝風,因為肝熱太重,所以發肝風。這不是重病,不要緊,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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