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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由殿下改成了陛下,只不過,平時晚上在床上睡覺,而現在,晚上他必須在卡軍事會議的大帳正中間足可以當床的大椅子上睡覺,讓他的鼾聲與秦國將領討論軍國大事的議論聲響在一起。在很久很久之後,寧昭才真正明白,那一天的變化,對自己的人生,有多麼大的意義。
那一天,他由一個自幼喪母,沒有強大外戚支援,也並不過多得到父王寵愛,無足輕重的普通王子而一躍成為了大秦國的主人。其原因,只不過時因為,在他父王戰死沙場時,他正巧是軍隊重,唯一的王子,唯一可以被推出繼承王位,使整個軍隊擁有繼續進軍雁國名分的那個人。
在他繼位十天後,雁國京城被亂軍攻陷,雁王自盡,皇室諸人皆死。在他繼位一個月後,雁國京城被秦軍攻陷,佔據京城的亂軍,死的死,降的降。在他繼位兩年之後,整個雁國被完全併入秦國,秦國一躍成為天下最強的國家之一,而他,年僅四歲的寧昭,是這個國家的主人,儘管,這只是名義上的。
寧昭已經不記得自己從什麼時侯開始理解皇帝和王子的不同,不記得自己從什麼時侯開始,不再懂得如何再像幼時那樣遊戲、那樣開懷,他甚至已經不記得,自己從什麼時侯開始,已不再懂得,什麼是真正快樂地微笑。
他記得的是永遠中矩中規步子,永遠繁瑣麻煩的衣著,永遠多如牛毛的禮儀,永遠森冷空寂的宮宇。
而他永遠不會忘記的,是那少年時,恭順的宮人門在他背轉身後,無時無刻不窺探追蹤的目光,卑微的臣下在皇帝面前永遠缺乏尊敬的散漫,以及……以及那人無所顧忌的肆意囂張,明目張膽的狂妄自大。
他記得那人亮甲金盔佩著寶劍,出入宮廷如自家院子,襯得他得明黃衣袍都黯淡無光。
他記得那人立於群臣之首,冷漠而睥睨的眼神,讓君王也微若螻蟻。
他記得那人眼中的星光烈焰、凜凜戰志,把天下英傑都壓服,朝中臣子皆懾住。
他記得人們在暗處的指指點點、竊竊私語,談論著小皇帝什麼時侯會被廢,或什麼時侯會有大臣提出禪位事宜。
在很久以後,當他成為大秦國唯一絕對的主人時,當他成為天下公認的明君之後,他依然在無數次的噩夢中,重見當年的一切。
他知道,此生此世,他絕不會忘記曾經的一切。每一次回想當年,每一次自噩夢中驚醒,他都不得不提醒自己,臣重而君輕,會給國家帶來什麼,他都不能不立誓,絕不讓任何臣子坐大到足以威脅君王,不管付出付出什麼代價,不管任何時刻,都不要忘記這一點他還記得,當他自己還是個孩子時,是如何在那冰冷而華麗的皇宮中掙扎求存的。他學會微笑著對那些縱然他反對也絕對無用的政務點頭同意,他學會對身邊所有內侍的來去調動,視而不見,他學會在聽得懂時裝糊塗,在看得明時裝瞎子,他學會如何任性胡鬧不懂事,如何不讓別人眼中的自己長大。
皇祖母費盡心機,為他請來別國致仕的名儒大臣,好不容易讓重武輕文的秦何傷同意他們成為自己的太傅,他卻必須永遠裝得頑劣不堪,上課永遠心不在焉,讀書從來不求甚解,再渴望的知識,也必須讓別人看來,自己只是被迫學習。
皇祖母用盡心力,悄悄在秦何傷派到身邊來的侍衛內臣中挑選出可造之材,極力拉攏,小心示好,誠惶誠恐,步步為營。他卻永遠在人前貪玩胡鬧,任性妄為,全不知天大的危機,已在眼前。
所有的人,都可能是那人的爪牙,所有的目光,都可能是那人的耳目。他起,他坐,他飲,他食,他走,他玩,他讀書,他曠課,他做的一切,期有目光在試探,都有手在記錄。
他不敢醉酒,不敢沉眠,唯恐一不小心,會在夢話中,洩露心機。
那時他還只是個大孩子,可是,已經在看似漫不經心,無可奈何的學習中,看遍了古今史書。
他知道,曾有權臣,廢帝立帝,猶如兒戲。他知道,曾有無力的君王,眼睜睜看著奸人把自己的妻兒殺死在面前,卻還不得不把仇人的女兒娶作皇后。他知道,也有年幼而聰慧的孩子,身在帝位,看不得權臣驕縱,偶爾喝一句,跋扈將軍,然後年少而美麗的生命,就此湮沒於一杯毒酒中。
他也向往那知不可為,卻還揚劍立馬,大喝吾乃天子,卻被奸黨徒眾擊殺於眾人之前的熱血帝王。只是,他卻不甘,把這一腔血,就如此白白地流了、送了、葬了。
他還只是個孩子,他也有疲憊不堪的時侯,他也有倦極放棄之心,他也曾受不了,想要放聲狂叫,想要拔劍亂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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