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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還悠閒地喝了一口茶。
官員們驚魂方定,帶頭的九門提督欠身為禮,恭敬他說:
〃譚大人,上面奉旨,擬請大人到部裡走動一下。〃
〃我知道了。〃主人笑了,笑得那樣從容、那樣會心,〃我知道你們各位會來的,我已經開門恭候了。〃
主人安穩地放下蓋碗,站起身來。
〃會館裡只有我一個人在。〃主人笑著說,〃等一下我的老家人會回來,請留下的人轉告他一聲。〃
說罷,他戴上官帽,擺正了,挺胸走出來。兩邊的官員慌忙讓出路,護送他上了馬車。
馬車在刑部停下,大人被前呼後擁進了刑部。刑部的值班人員拿出收押簿,問他身分、請他簽到,他的〃桀傲〃,又展現了。他一言不發,拿起毛筆,在上寫了三個大字……〃譚嗣同。〃
他被帶到刑部監獄南所的第一間……頭監牢房裡,房裡一床一桌一椅,陰暗、骯髒而簡陋,和他身穿的雍容華麗的上朝衣服……朝衣來,構成了非常不搭調的對比。他首先感覺到這一對比,他笑了,他脫口吟出龔定盫的詩句:
朝衣東市甘如飴,玉體須為美人惜。
吟完了,他笑得更開心了。他想起兩千年前的漢朝大臣,為國家籌劃長遠的前途。可是,一旦天威莫測,縱為大臣,也不由分說,回家一下都不準,身穿朝衣就斬於東市。
清朝最有才華的龔定盫寫這首《行路易》詩,道出謀國者捐軀為國而死,死得固然快樂,可是,想到此身不能再與美人燕好,也未嘗不為之惜也!
其實,這就是人生,你不能全選全得,你有所取有所不取,有所不取就該坦然面對有所失,有所失就有所惜。
他想起他那別妻書:〃……生生世世,同住蓮花,如比迦陵毗迦同命鳥,比翼雙飛……〃雖然,對來生來世備致希望,但是他生未卜此生休,卻是眼前的事實。自己求仁得仁,固毫無所憾,不過,那〃同命鳥〃的一方,他單方面就替她決定了生離死別,作為志士仁人,在小我立場上,未免也難逃〃自私〃之譏吧?
他坐在床上,天南地北的亂想起來,腦中不免有點困惑。
還好,困惑很快就消失了,這就是人生。人間雖眾生百相,但只能做一種人……只能選擇做一種人,同時還得拒絕不做其他許多種的人,儘管其中還不乏有趣的、吸引人的成分。
我不能做烈士又做壽星、不能做改革者又做隱士、不能做天仙又做牛頭馬面、不能獻身給國家又獻身給妻子……我所面對的是兩個方面,一面是選擇做什麼、一面是拒絕不做什麼,然後進一步對選擇的,寄以前瞻;對拒絕的,砍掉反顧。
承認了人生必須選擇又承認了人生那麼短暫,自會學著承認對那些落選的,不必再花生命去表現沾戀與矛盾。
生命是那麼短,全部生命用來應付所選擇的,其實還不夠;全部生命用來做只能做的一種人,其實還不夠。若再分割一部分生命給以外的……不論是過去的、眼前的、未來的,都是浪費自己的生命,並且影響自己已選的角色。
不過,今天,人已在這裡,就不同了。眼看已經沒有未來了,今天的生命已經無從浪費、今天充滿了空白與悠閒、今天是一個假期,是永遠的假期的開始,真奇怪,這樣的一開始,他就先想起那在瀏陽家鄉、孤苦無依的妻子,結了十五年的婚,只生了一個小男孩,還夭折了,他對她未免愧疚。他想到他的死訊傳到家鄉後、他的靈櫬運到家鄉後,她將如何面對這種悽苦與長夜,他想不下去了……他又想到他的父親,多少年來,由於後母的虐待,導致了他與父親的不合,直到最近幾年,他長大了,情況才好轉。他父親是湖北巡撫、是封疆大吏,可是他不願連累父親,所以,昨天早上,他燒掉了一些父親贊助他的信,捏造了一些父親斥責他的信,用維妙維肖的書法,表達了父親在激烈反對兒子去搞變法維新的活動,並聲言與兒子斷絕父子關係。
想到這裡,他露出一絲慧黠的笑……〃這些假信,在搜查會館時,一定被他們搜查到,他們一定被騙,父親大人就可脫身了〃……
就這樣天南地北的想著、想著,已近中午。
獄吏從通道外,把午飯從欄杆下推進來,只有簡單的窩頭一個、菜湯一碗。獄吏長得尖嘴猴腮,一副小人模樣,並且裝出神聖不可侵犯的嘴臉,盯著譚嗣同看。然後東張西望,突然間伸手掏進上衣,快速的將一包東西,丟進牢房,正丟到譚嗣同腳下,然後用眼神示意,低聲說:〃送給你的。〃接著,兇惡的大喊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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