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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他六歲的時候,翁同龢師傅來教他讀書。他的境界,才開始在知識上有了發展。翁同龢跟他的師生之情是深厚的。從翁同龢那裡,他知道了自己、知道了中國,也知道了中國以外還有世界。人間有的,不只是那一座座皇宮,在皇宮以外,還有大地中國、大千世界。
熬到十九歲時候,皇太后形式上歸政給皇帝,但他這個皇帝,卻是空頭的,真正的大權,還操在皇太后手裡。皇太后雖然在北京城裡不再垂簾,但在北京城外的頤和園中,卻有一道天網,罩住了北京城。
皇帝十九歲獲得歸政以後,他看到的國事,是一個爛攤子。皇太后那時五十五歲,中國在她手下,已經三十年了。三十多年前,皇太后奪權成功,乃是因為英法聯軍殺進北京的外患而來,如今三十年下來,又來了甲午之戰新的外患,但是國家在皇太后無知又自私的統治下,更衰弱了。三十年前中國是被洋鬼子欺負,三十年後,竟連東洋鬼子都敢欺負起中國來了。隨著國家局勢的惡化、隨著自己年齡的長大,皇帝決心要翻過這座宮牆,真正做一個像樣的皇帝。記得他小時候,在紫禁城裡,他奔跑著,奔跑過一層又一層的宮牆,可是,不論他怎麼奔跑,也翻不過它們,他知道宮牆外面是他自己的國家……有一天,他自己將去治理的國家。如今他長大了,他真的要去治理了,可是宮牆還擋在那兒,不但有形的擋在那兒,並且無形的延伸到北京城外、伸展到城外高高在上的頤和園。那頤和園,他每個月都要去上五六次,去向皇太后請示與請安。雖然貴為皇上,但他不能直接進入皇太后的宮殿,他得跪在門外,等候傳見,還得偷偷和一般大臣一樣,送李總管他們紅包。才得快一點進去,否則先在門外跪上個半小時,也在意中。這是什麼皇帝啊!
偌大的宮廷、滿朝的文武,除了老師翁同龢外,他沒有可以說貼心話的男人。他被歸政以後,外面傳說有皇太后的〃後黨〃與皇帝的〃帝黨〃之分,前者渾名〃老母班〃、後者諢名〃小孩班〃,但是,真正的〃帝黨〃黨首、〃小孩班〃班主,卻是孤家寡人!他何嘗有什麼黨派與班子,人人都是皇太后的耳目,連他的皇后都不例外,皇后不是那隆裕嗎?她正是皇太后的侄女!他的身邊簡直連說貼心話的女人都沒有,除了珍妃,珍妃是他心愛的女人。但是,這一心愛,卻適足構成了皇太后用來整皇帝的過門兒。皇太后要時常向皇帝展示她的威權,而展示的方法,卻是透過罰珍妃跪、下令李蓮英等動手打珍妃耳光,作為對皇帝的警告。有多少次,皇帝到景仁宮、到珍妃的房裡,只見珍妃掩面低位的時候,皇帝就心裡有數,知道今天又發生了。這一天,他坐在珍妃床邊,輕拍著她的背,他無法說什麼話,心疼、憐憫、憤怒、內疚、無奈……所有混雜的情緒一起湧來,淹沒了他。
有多少次,他從珍妃住的景仁宮那邊回來,帶著慰藉,卻也帶著惡夢。惡夢是夜以繼日的,那是一種強迫觀念,他白天揮之不去、晚上睡中驚醒。惡夢總是從大姨媽,不,皇太后開始,那是一張威嚴的、冷峻的、陰森的大臉,無聲的向他逼進、逼進,愈近愈大,大得使他連哭都不敢,他兩臂伸向左右,十指抓動著,像是去抓住一點奧援、一點溫暖,他彷彿左手抓到了一隻柔軟的手,他感到那是乳母的、乳母的手。但是,那隻手在滑落、滑落。最後,他再也抓不住了,他失去了乳母;另一方面,在恍惚之中,另一隻手在抓他,抓他的右手,那是一隻更柔軟的手,他感到那是珍妃的、珍妃的手。但是,他自己的右手卻那樣無力,無力援之以手。最後,珍妃手在滑落、滑落……驀然間,眼前的皇太后後退了、轉身了,漸漸遠去。但是,一些嘈雜的聲音,卻從遠處傳來,他好奇的趕過去,可怕的畫面展示在那兒:遠遠的,皇太后左右擁簇著,高高在上,坐在大轎上面,珍妃跪在地上,衣服被撕破,被李蓮英抓住頭髮,在掌摑,一邊打、一邊以太監的刺耳音調,在數:〃一、二、三、四、五
皇帝衝了上去,他顧不得了,大叫:〃住手!住手!〃他抓住了李蓮英的肩膀,伸手就是一記耳光。李蓮英掙脫了他,彎腰撲向皇太后,跪下去,大喊:
〃奴才為了老佛爺!奴才為了老佛爺!被皇上這樣下手打!〃他一手捂著臉,假哭著。〃這差使奴才幹不了了哇!幹不了了哇!〃他連磕了五個響頭。〃請老佛爺開恩哪!放奴才回老家吧!留奴才一條狗命吧……〃
霍然間,皇太后暴怒了。
〃皇上的膽子可真不小哪!連我的人都敢打嘴巴子了!打狗還得看看主人面子吧?你眼裡沒有李蓮英,還有我這老太婆嗎……〃
〃親爸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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