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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不管遭受多大傷害——刀砍斧劈錛刨火燒,或是踏進泥裡,也不屈不饒不接受教訓,固執地按自己本來面目生長。
暮色濃重,淒涼從四面八方包抄而來,人與狗紛紛歸家的時候,我甦醒了。開始磨刀,磨鄉村鐵匠打的一把大菜刀。寶劍鋒從磨礪出。兩個小時,菜刀被磨石蠶食去起碼一厘米,光兒閃爍寒氣逼人,鋒利不亞寶劍。
母親從不向我談起父親和姐姐,以及在我記憶裡已經沒有印象的搖籃,只是常瞞著我,憂傷地仰望西天那一牙彎月兒抽泣。耶穌對眾人說:我所在的地方,你們不能到。難道父親和姐姐所在的地方,母親和我不能到?我一直不敢問母親,心裡卻暗自決定長大後一定要去我應該能到的搖籃,尋找到父親和姐姐。母親是咬舌自盡,沒留一字。但攥緊的手心裡有一面退色“紅旗”。懵懂的我似是而非的明白,那應該是怎麼一回事。
我出門了——背上母親骨灰,手握寒光閃閃的菜刀,大刀闊斧地甩動著四肢,迎著風迎著浪迎著槍桿子。
——我要去殺了那個常在夜晚悄悄來家送我們一點兒錢糧,使我母親感激涕零叫哥喊兄,卻奪去我母親生命的狗崽子——那是一匹真正披著羊皮的狼!
夜風夾著霜冷掃過,像鬼哭又像我平時打的口哨。市中心鑼鼓喧闐,傳來一浪高過一浪的狼似的嗥叫。我知道大路不能走了,要不到兩分鐘,黑壓壓的人群就會像洪水一樣呼嘯著漫卷過來。我扭頭拐進燈光恍惚的巷道,地上滑動著鐫刻著一個孤獨而無畏的痕跡——那是我修長實則是單薄的身影。
有那麼一刻,我發覺自己那孤獨的痕跡在地上彷彿鮮活起來,但倏然又沉寂單調了——那是源於身後另一個痕跡的乍然近乍然遠。我看不清跟蹤者的面目,他敏捷地閃身躲到一棵婆婆媽媽的行道樹後,但從體形上我還是辨出了此人是花青松。
花青松大我三四歲,是我手下敗將。大概是在我十一二歲期間,他帶著一幫曾經在我拳腳下俯首稱臣、漸漸受歐仁&;#8226;包狄埃影響不願再做奴隸的人們,打著抓流竄犯的旗幟來家驅趕我們母女,我照搬希特勒的閃電戰術,趁其不備突施襲擊,轉瞬樹倒狐孫散,他也做了我一回坐騎。之後,見到我就躲。聽說高中畢業就當兵去了,難道復員回來了?我沒心情理睬他,加快腳步頻率在昏然的巷道狂奔。
可他卻追上來了。
找死!我倏地返身迎上,劈面就是一刀。不想,他卻像傳說中的武林高士一樣靈動,身體微一斜側,不但閃過我刀鋒,我握刀的手腕也被他牢牢抓住了。
“冷靜點兒,小……我爸已經將那禽獸關起來了。”
我老調重彈,張口咬住了他手臂,另一隻手在他身上狠抓一陣卡住了他咽喉。他不躲不閃,不放手也不還擊。他說:
“你咬吧,掐吧,死我也不准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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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帶著腥味的液體噴到我嘴裡,一陣噁心,口鬆了,手軟了,捧著肚子翻江倒海嘔吐不止。我蛇敢抓鼠敢捉,鬼神不懼,單怕毛毛蟲和鮮血。花青松揉著脖子咳嗽,喘息,箍住我右手腕的手使終沒松,我對準他小腹飛起一腳,同時猛一回抽,花青松一聲慘叫,撒手,萎頓在地。我跑出一段路,才傳來他痛苦,微弱,哀求而又不無恐嚇的嚷嚷:
“小……小梅,回來!我知道你是一盞不肯舍油的燈,但你這是蚍蜉撼樹啊……”
小梅?小妹?貓哭耗子!我頭也沒回。但心中驀然升起一股暖流,有點兒酸澀,有點兒幸福。多年來,人們明裡暗裡稱我的是假小子,刺蝟頭,母老虎,母夜叉……最難聽的是野種,最耐人尋味的是一個像日本人的名字:小野。沒有人叫過我姓名梅關雪。塵世間除了母親,也沒有人用如此親切的口吻叫過我關心過我。
警備區院牆高聳,大門站有雙崗,即便是一頭真正的母老虎也進不去。我閃身躲進一側苗圃花苑。花壇後一團黑影嚇了我一跳,是設伏的暗哨?此念一閃即失。那人像毛毛蟲一樣蜷縮在地上,身穿一件破棉襖,頭上一頂花絮飄飄的棉帽遮蓋了他汙垢斑斑的臉龐,看不出是男是女,只有一雙眼睛還算有點兒神,且是仇恨的神。他對我視而不見,翻身又睡過去了。看來不過是個小乞丐。為了不驚破他美夢,我去了花壇前端,等待那個革命紅旗掛兩邊,一顆紅星頭上戴的狼。
傑克倫敦說:“有一種屬於荒野的韌牲——像生命本身那樣執拗、耐勞、不懈。”毫不害羞地說,我就有這種韌性。
喧嘯聲漸漸隱去,夜在靜靜流淌,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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