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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在他那黑而生動的眼睛裡,他咧了咧嘴,他的嘴角很寬,笑起來往上彎,有種溫暖而親切的韻味。他對她看著,他們彼此看著,然後,不約而同的,兩人都笑了。
“好,”他說:“我承認莎士比亞和屠格涅夫都沒說過那些話,那是安騁遠說的!至於你那句什麼淺薄無知的話,到底是誰說的?”
她搖頭。
“不告訴你!”
“你很天真,”他抱住書本,準備走了。“如果我想打聽你的名字,實在太容易!再見!傑克倫敦!”
他走了。大踏步的,他很踏實、很篤定、很自信、很輕鬆、很愉快的走了,消失在大門外的雨霧裡了。嫣然坐在那兒,對他的背影出了好一會兒的神。多麼有生命力的一個男孩子!多麼充滿活力與熱情的一個男孩子!多麼會“利用名人”來裝飾自己的男孩子!多麼會賣弄──賣弄,真的,他在賣弄他的文學知識,屠格涅夫、羅亭、煙、獵人手記……
正像她忍不住要賣弄傑克倫敦一樣,扯平了。她和他是扯平了。她下意識的低下頭去,找出他的資料:安騁遠,河北人,二十七歲,未婚。
第二章
下班的時候,雨仍然沒停,走在溼漉漉的街道上,她只能用皮包頂在頭上擋雨,真討厭這雨淋淋的天氣,它把天空都壓暗了,灰灰的天,灰灰的雲,灰灰的雨,灰灰的暮色……
她往公共汽車站走。安公子帶來的一些歡愉已經消失了,跟著灰灰的暮色和雨霧一起包圍住她的,又是那隨時發作的病症,灰灰的憂鬱。憂愁夫人!德國蘇德曼的作品,一本著名的小說﹔憂愁夫人!她看到了那位夫人,她正浮在空中,飄蕩在雨霧裡,像個灰色的幽靈。
忽然間,有把傘遮在她頭頂上,一個輕快的、男性的、熟悉的、愉快的聲音嚷著:“哈!人生何處不相逢?又碰到你了!”
她一驚,藍襯衫,藍長褲,藍外套!她接觸到他笑嘻嘻的眼睛。
“你……”她怔著。
“猜到你沒帶傘!”他坦白的笑了。“回家放下書,看到雨越下越大,心裡一直在轉念頭,總不能才借了書又去還書,如果想再找個理由接近你,只有一個辦法,帶把傘出來接你!所以,就拿了把傘,冒冒失失的在街上等你了!你瞧,我沒撒謊,老老實實的先招了!”
她瞪著他,那年輕的臉龐上,充滿了活力,充滿了歡愉,充滿了某種動人的溫暖。他咧著嘴在笑。他有對會笑的眼睛,有張會笑會說的嘴,有份會笑會影響人的力量……她親眼看到憂愁夫人被他趕得倉皇后退,退到雲層深處去了。她繼續瞪著他,心裡湧上一層溫柔,臉上的肌肉就放鬆了,她知道,她也在笑了。
“你叫什麼名字?”他再度開口,語氣堅定。“我很不習慣叫人小姐,我喜歡一開始,大家就彼此稱呼名字,我該怎麼稱呼你?”
“衛,”她清清楚楚的說:“保衛的衛,衛嫣然,嫣然一笑的嫣然。”
“衛嫣然。”他緊盯著她,重複著這名字。“衛嫣然,你有個很美的名字。只是,希望你經常都能夠名副其實。”
雨珠打在傘上,滴滴篤篤,瑟瑟……她想起一支英文歌,歌名叫“雨的旋律”。6553322121165533235落!聽那雨聲如歌滴落!聽那雨聲如歌滴落!告訴我以前多麼笨拙!告訴我以前多麼笨拙!
巧眉坐在鋼琴前面。
她纖長細緻的手指靈巧的滑過了琴鍵,讓那成串的音浪如水般流瀉。美妙的琴音跳動在寧靜的暮色裡,把那陰暗的黃昏奏成了活的,生動的,跳躍的,悸動的,充滿了生命力與幻想力的。她沉浸在音樂的領域中,專心的去撫動那些十幾年來摸熟了的琴鍵,她長長的睫毛半垂著,眼珠在凝注不動的時候,她看起來像是在沉思,像個永遠在沉思,永遠在傾訴,永遠沉浸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境界中的少女。
真的,巧眉專心的彈著琴,對於周圍的一切都不注意,她知道黃昏來臨了,下午,她就已嗅到雨霧的氣息,聽到雨聲的低訴。當你不能看的時候,你的其它感官的反應就會分外靈敏。假若她安心想去體會周遭的一切,她絕對可以知道這琴房中常常輕微響動的腳步聲,是誰進來了,又是誰出去了。
母親,父親,秀荷,張媽……他們總是輕悄悄的進來,再輕悄悄的出去。大家都不打攪她,尤其在她如此專心彈奏的時候。可是,她手邊的茶永遠是熱的,一盤小點心總是在固定的位置,永遠新鮮。奶油的香味和琴房中一瓶鮮花的香味,充盈在室內。點心、熱茶、鮮花……,這些細碎的小東西加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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