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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的那間、掛著“技術維修工程顧問”的辦公室裡,關震倫正臭著臉坐在大辦公桌後頭,對自己今早的言行進行史上最嚴厲的批判。
會認識舒寶琳其實是一連串的巧合。
他出生於日本,是中日混血兒,十歲時隨母親返臺,在美國大學跳級完成機械工程學業,後又轉至德國實習,專攻巨型客機機械的操控和維修。
兩年後,他成為遊走於各個國際機場的機械工程顧問,從日本到東南亞,從北美到歐洲,他以契約的形式,或三個月,或半年,待過無數個地方,直到三年前,長居臺灣的母親健康狀況下滑,他被緊急通知回臺後,僅來得及見母親最後一面。
他不安的靈魂彷佛被套上枷鎖,是對母親懷著歉疚吧?他不太願意剖析自己的內在,只是那一陣子,他過得並不好,雖然早已習慣一個人,卻發覺這世界上再也沒有誰,會在某處安然地等待他回去,在他疲倦了、受傷了、挫敗了,有一個溫暖的聲音會安慰他。
頹廢了將近兩個月,反正這幾年賺進口袋的錢夠多了,讓他持續頹廢個四、五十年還不成問題。
直到某個初秋的午後,他開車在街上毫無目的地亂晃,肚子餓了,在“得來速”隨意買了份快餐套餐,將車停在臨近河濱公園的一處街邊,他發現這裡視野很不錯,除開闊的綠地和河流外,遠遠還看得見山巒起伏。
機械式地咬下幾口漢堡,無情無緒的,街角的那場車禍就這麼發生在他面前。
是一個騎著玩具三輪車的小男孩,剛轉出街角,迎面就被一輛重型機車撞上,那身穿緊身皮衣、皮褲的騎士竟不顧倒地的小男孩,火速逃離現場。
他目睹了整個過程,忙下車檢視,一名身材纖瘦修長、穿著某家公司制服的女人已快他一步衝到渾身浴血的小男孩身旁。
普通的女人見到這等場面,九成九要嚇得六神無主、面容慘白,這女人是臉色蒼白沒錯,但黑眸卻清澈得像兩丸價值連城的墨晶,直勾勾地迎向他——
“你有車嗎?”
他沉寂的左胸忽地一震,被瞬間催眠似的,用力點頭。
“我需要你的外套。”她說。
沒絲毫猶疑,他迅速脫下外套遞去,她接過來,小心翼翼地包裹著小男孩,將受傷的小身體抱進懷裡。
“你車停哪裡?我們得儘快送他到醫院。”
他讓她和小男孩上了車,在她的指引下,以最快的速度飆到最近的醫院。
小男孩進入急診室,由醫護人員接手後,他明顯感覺到站在身旁的她鬆了一口氣,跟著,見她拿出手機撥打,嗓音清雅——
“小孟,我是Pauline,今天的名古屋三天班我沒辦法飛,嗯嗯……我現在人在醫院,不是的,我沒怎麼樣,本來要搭車到機場了,剛出社群街口,就看到十樓B座曾先生家的小孩被一輛摩托車撞倒,我請路人幫忙,把孩子送到醫院,現在再到機場可能也趕不上GH284的班機了,你能幫我調班嗎?嗯……如果不行的話,那就直接記曠職好了,沒關係的。”
對方不知說了什麼,她唇抿了抿,淡淡地勾出弧形,“好,那我改飛曼谷晚班,我等一會兒就過去。小孟,謝謝你。”
結束通話,她又撥打第二通——
“是警衛室嗎?噢,陳大哥你好,我是住在十樓C座的……是、是,就是我……”她花了幾分鐘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了一遍,請大廈的警衛人員設法通知小男孩的親人,最後還請人家幫她檢視一下,適才被她“拋棄”在街邊的行李箱還在不在原處。
直到那張清麗臉容調過來面對他,關震倫這才意識到自己已定定地打量她的側臉十幾分鍾,她略帶英氣的眉心微攏,澄瞳浮掠疑惑。
她覺得他古怪嗎?他承認,當下的他表現得確實很古怪,就連自己也搞不太明白。
潤了潤乾澀的喉,他終於開口:“我載你去機場。”這是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她眉挑起,清容閃過訝異。
他又說:“你是『環球幸福航空』的空服員吧?我認得你的制服。”環球幸福航空是隸屬於義大利的國際航空公司,他之前也曾受僱過三個月,在米蘭的馬爾賓莎機場協助當地的維修工程團隊。
“你不是要飛晚班的班機?我載你回去取行李箱,直接送你到機場。”說這話時,他胸口時緊時鬆,一股莫名的熱力在體內盪開,事後,他把這種不尋常的反應歸咎於她的眸光,清澈沉靜,像要照穿他的靈魂。
她最後接受了他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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