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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裡。一股又腥又臭的氣味,在鍋裡直騰出來。原來那是北方人喜歡吃的煮羊腸子。家樹皺了一皺眉頭,轉過身去一看,卻是幾條土巷,巷子兩邊,全是蘆棚。前面兩條巷,遠遠望見,蘆棚裡掛了許多紅紅綠綠的衣服,大概那是最出名的估衣街了。這邊一個小巷,來來往往的人極多。巷口上,就是在灰地上擺了一堆的舊鞋子。也有幾處是零貨攤,滿地是煤油燈,洋瓷盆,銅鐵器。由此過去,南邊是蘆棚店,北方一條大寬溝,溝裡一片黑泥漿,流著藍色的水,臭氣燻人。家樹一想:水心亭既然有花木之勝,當然不在這裡。又迴轉身來,走上大街,去問一個警察。警察告訴他,由此往南,路西便是水心亭。
原來北京城是個四四方方的地方,街巷都是由北而南,由東而西,人家的住房,也是四方的四合院。所以到此的人,無論老少,都知道四方,談起來不論上下左右,只論東西南北。當下家樹聽了警察的話,向前直走,將許多蘆棚地攤走完,便是一片曠野之地。馬路的西邊有一道水溝,雖然不清,倒也不臭。在水溝那邊,稀稀的有幾棵丈來長的柳樹。再由溝這邊到溝那邊,不能過去。南北兩頭,有兩架平板橋,橋頭上有個小蘆棚子,那裡擺了一張小桌,兩個警察守住。過去的人,都在橋這邊掏四個銅子,買一張小紅紙進去。這樣子,就是
買票了。家樹到了此地,不能不去看看,也就掏了四個子買票過橋。到了橋那邊,平地上挖了一些水坑,裡面種了水芋之屬,並沒有花園。過了水坑,有五六處大蘆棚,裡面倒有不少的茶座。一個棚子裡都有一臺雜耍。所幸在座的人,還是些中上等的分子,不作氣味。穿過這些蘆棚,又過一道水溝,這裡倒有一所淺塘,裡面新出了些荷葉。荷塘那邊有一片木屋,屋外斜生著四五棵綠樹,樹下一個倭瓜架子,牽著一些瓜豆蔓子。那木屋是用藍漆漆的,垂著兩副湘簾,順了風,遠遠的就聽到一陣管絃絲竹之聲。心想,這地方多少還有點意思,且過去看看。
家樹順著一條路走去,那木屋向南敞開,對了先農壇一帶紅牆,一叢古柏,屋子裡擺了幾十副座頭,正北有一座矮臺,上面正有七八個花枝招展的大鼓娘,在那裡坐著,依次唱大鼓書。家樹本想坐下休息片刻,無奈所有的座位人都滿了,於是折轉身復走回來。所謂〃水心亭〃,不過如此。這種風景,似乎也不值得留戀。先是由東邊進來的,這且由西邊出去……一過去卻見一排都是茶棚。穿過茶棚,人聲喧嚷,遠遠一看,有唱大鼓書的,有賣解的,有摔跤的,有弄口技的,有說相聲的。左一個布棚,外面圍住一圈人;右一個木棚,圍住一圈人。這倒是真正的下等社會俱樂部。北方一個土墩,圍了一圈人,笑聲最烈。家樹走上前一看,只見一根竹竿子,挑了一塊破藍布,髒得像小孩子用的尿布一般。藍布下一張小桌子,有三四個小孩子圍著打鑼鼓拉胡琴。藍布一掀,出來一個四十多歲的黑漢子,穿一件半截灰布長衫,攔腰虛束了一根草繩,頭上戴了一個菸捲紙盒子制的帽子,嘴上也掛了一掛黑鬍鬚,其實不過四五十根馬尾。他走到桌子邊一瞪眼,看的人就叫好,他一伸手摘下鬍子道:〃我還沒唱,怎麼樣就好得起來?胡琴趕來了,我來不及說話。〃說著馬上掛起鬍子又唱起來。大家看見,自是一陣笑。
家樹在這裡站著看了好一會子,覺得有些乏,回頭一看,有一家茶館,倒還乾淨,就踏了進去,找個座位坐下。那柱子上貼了一張紅紙條,上面大書一行字:〃每位水錢一枚。〃家樹覺得很便宜,是有生以來所不曾經過的茶館了。走過來一個夥計,送一把白瓷壺在桌上,問道:〃先生帶了葉子沒有?〃家樹答:〃沒有。〃夥計道:〃給你沏錢四百一包的吧!香片?龍井?〃這北京人喝茶葉,不是論分兩,乃是論包的。一包茶葉,大概有一錢重。平常是論幾個銅子一包,又簡稱幾百一包。一百就是一個銅板。茶不分名目,泡過的茶葉,加上茉莉花,名為〃香片〃。不曾泡過,不加花的,統名之為〃龍井〃。家樹雖然是浙江人,來此多日,很知道這層原故。當時答應了〃龍井〃兩個字,因道:〃你們水錢只要一個銅子,怎樣倒花四個銅子買茶葉給人喝?〃夥計笑道:〃你是南邊人,不明白。你自己帶葉子來,我們只要一枚。你要是吃我們的茶葉,我們還只收一個子兒水錢,那就非賣老孃不可了。〃家樹聽他這話,笑道:〃要是客人都帶葉子來,你們全只收一個子兒水錢,豈不要大賠錢?〃夥計聽了,將手向後方院子裡一指,笑道:〃你瞧!我們這兒是不靠賣水的。〃
家樹向後院看去,那裡有兩個木架子,插著許多樣武器,胡亂擺了一些石墩石鎖,還有一副千斤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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