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第2/4 頁)
了一家四川小飯館,二人一同進去。落座之後,壽峰先道:〃先來一斤花雕。〃又對家樹道:〃南方菜我不懂,請你要。多了吃不下,也不必,可是少了不夠吃。為客氣,心裡不痛快,也沒意思。〃家樹因這人脾氣是豪爽的,果然就照他的話辦。一會酒菜上來,各人面前放著一隻小酒杯,壽峰道:〃樊先生,你會喝不會喝?會喝,敬你三大杯。不會喝敬你一杯。可是要說實話。〃家樹道:〃三大杯可以奉陪。〃壽峰道:〃好,大家儘量喝。我要客氣,是個老混賬。〃家樹笑著,陪他先喝了三大杯。
老頭子喝了幾杯酒,一高興,就無話不談。他自道年壯的時候,在口外當了十幾年的鬍匪,因為被官兵追剿,婦人和兩個兒子都被殺死了。自己只帶得這個女兒秀姑,逃到北京來,洗手不幹,專做好人。自己當年做強盜,未曾殺過一個人,還落個家敗人亡。殺人的事,更是不能幹,所以在北京改做外科醫生,做救人的事,以補自己的過。秀姑是兩歲到北京來的,現在有二十一歲。自己做好人也二十年了。好在他們喝酒的時候,不是上座之際,樓上無人,讓壽峰談了一個痛快。話談完了,他那一張臉成了家裡供的關神像了。
家樹道:〃關大叔,你不是說喝醉為止嗎?我快醉了,怎麼樣?〃壽峰突然站起來,身子晃了兩晃,兩手按住桌子笑道:〃三斤了,該醉了。喝酒本來只應夠量就好,若是喝了酒又去亂吐,那是作孽了,什麼意思。得!我們回去,有錢下次再喝。〃當時夥計一算賬,壽峰掏出口袋裡錢,還多京錢十吊(注:銅元一百枚),都倒在桌上,算了夥計的小費了。家樹陪他下了樓,在街上要給他僱車。壽峰將胳膊一揚,笑道:〃小兄弟!你以為我醉了?笑話!〃昂著頭自去了。
從這天起,家樹和他常有往來,又請他喝過幾回酒,並且買了些布匹送秀姑做衣服。只是一層,家樹常去看壽峰,壽峰並不來看他。其中三天的光景,家樹和他不曾見面,再去看他時,父女兩個已經搬走了。問那院子裡的鄰居,他們都說:〃不知道。他姑娘說是要回山東去。〃家樹本以為這老人是風塵中不可多得的人物,現在忽然隱去,尤其是可怪,心裡倒戀戀不捨。
有一天,天氣很好,又沒有風沙,家樹就到天橋那家老茶館裡去探關壽峰的蹤跡。據茶館裡說,有一天到這裡坐了一會,只是唉聲嘆氣,以後就不見他來了。家樹聽說,心裡更是奇怪,慢慢的走出茶館,順著這小茶館門口的雜耍場走去。由這裡向南走便是先農壇的外壇。四月裡天氣,壇裡的蘆葦,長有一尺來高。一片青鬱之色,直抵那遠處城牆。青蘆裡面,畫出幾條黃色大界線,那正是由外壇而去的。壇內兩條大路,路的那邊,橫三右四的有些古柏。古柏中間,直立著一座伸入半空的鐘塔。在那鐘塔下面,有一片敞地,零零碎碎,有些人作了幾堆,在那裡團聚。家樹一見,就慢慢的也走了過去。
走到那裡看時,也是些雜耍。南邊鐘塔的臺基上,坐了一個四十多歲的人,抱著一把三絃子在那裡彈。看他是黃黝黝的小面孔,又長滿了一腮短茬鬍子,加上濃眉毛深眼眶,那樣子是髒得厲害,身上穿的黑布夾袍,反而顯出一條一條的焦黃之色。因為如此,他儘管抱著三絃彈,卻沒有一個人過去聽的。家樹見他很著急的樣子,那隻按弦的左手,上起下落,忙個不了,調子倒是很入耳。心想彈得這樣好,沒有人理會,實在替他叫屈。不免走上前去,看他如何。那人彈了一會,不見有人向前,就把三絃放下,嘆了一口氣道:〃這個年頭兒……
話還沒有往下講,家樹過意不去,在身上掏一把銅子給他,笑道:
我給你開開張吧。〃那人接了錢,放出苦笑來,對家樹道:〃先生!你真是好人。不瞞你說,天天不是這樣,我有個侄女兒今天還沒來……〃說到這裡,他將右掌平伸,比著眉毛,向遠處一看道:〃來了,來了!先生你別走,你聽她唱一段兒,準不會錯。〃
說話時,來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面孔略尖,卻是白裡泛出紅來,顯得清秀,梳著復發,長齊眉邊,由稀稀的髮網裡,露出白面板來。身上穿的舊藍竹布長衫,倒也乾淨齊整。手上提著面小鼓,和一個竹條鼓架子。她走近前對那人道:〃二叔,開張了沒有?〃那人將嘴向家樹一努道:〃不是這位先生給我兩吊錢,就算一個子兒也沒有撈著。〃那姑娘對家樹微笑著點了點頭,她一面支起鼓架子,把鼓放在上面,一面卻不住的向家樹渾身上下打量。看她面上,不免有驚奇之色。以為這種地方,何以有這種人前來光顧。那個彈三絃子的,在身邊的一個藍布袋裡抽出兩根鼓棍,一副拍板,交給那姑娘。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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