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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我已經基本上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從高一下學期起,我開始天天寫日記,一直堅持到文革中的某一天,八年中從未間斷。日記成了我的最親密的朋友,每天我把許多時間獻給它,我的一切都可以向它傾訴。在這過程中,它不只是一個被動的傾聽者,它和我對話,進行分析、評價、開導,實際上成了另一個自我的化身。我從寫日記得到的最大好處就是形成了一個內心生活的空間,一種與一個更高的自我對話的習慣。
十八、撲在書本上
我的女兒兩歲時,媽媽給她讀童話故事,她盯著媽媽手中的那本書詫異地問:“這裡面都是字,故事在哪裡呢?”現在,五歲的她已經認許多字,媽媽仍然給她讀童話故事,讀完以後,她會自己捧著那本書仔細辨認上面的字,把媽媽剛才讀的故事找出來。我在一旁看著她專心的樣子,心中想,我小時候一定也經歷過類似的過程。一個人在識字以後,就會用一種不同的眼光看書籍。至少從小學高年級開始,我的眼中已經有了一個書的世界,這個世界使我感到既好奇又崇敬。每一本書,不管是否看得懂,都使我神往,我相信其中一定藏著一些有趣的或重要的東西,等待我去把它們找出來。
小學六年級時,我家搬到人民廣場西南角,離上海圖書館很近。館裡有露天閱覽室,許多人坐在那裡看書,有一天我鼓起勇氣也朝裡走,卻被擋駕了。按照規定,身高必須在一米四五以上,才有資格進這個閱覽室,而我還差得遠呢。小學畢業,拿到了考初中的准考證,聽說憑這個證件就可以進到館內,我喜出望外。在整個暑假裡,我幾乎天天坐在那個露天閱覽室裡看書。記得我借的第一本書是雨果的《悲慘世界》,管理員懷疑地望著我,不相信十一歲的孩子能讀懂。我的確讀不懂,翻了幾頁,乖乖地還掉了。這一經驗給我的打擊是嚴重的,使得我很久不敢再去碰外國名著。直到上高中時,我仍覺得外國小說難讀,記不住人名,看不明白情節。對外國電影也是如此。每個週末,上海中學禮堂裡放映兩場電影,一場免費,一場收一角錢門票。所放映的多為國外影片,我實在太土,有時竟因為看不懂而睡著了。
不過,我對書的愛好有增無減,並且很早就有了買書的癖好。第一次買書是在剛上小學時,我多麼想擁有一本屬於自己的連環畫,在積了一點兒零錢後,到一個小攤上選了一本《紀昌學箭》。選這本書,是因為我的零錢剛好夠,而我又讀過,被紀昌苦練本領的毅力所感動。買到手後,我心中喜悅了好些天。初中三年級時,我家搬到江寧路,從家到學校乘電車有五站地,只花四分錢,走路要用一小時。由於家境貧寒,父親每天只給我四分錢的單程車費,我連這錢也捨不得花,總是徒步往返。路途的一長段是繁華的南京西路,放學回來正值最熱鬧的時候,兩旁櫥窗裡的商品琳琅滿目,要說那些精美的糕點對我毫無誘惑是假的,但我心裡惦記著這一段路上的兩家舊書店,便以目不旁視的氣概勇往直前。這兩家舊書店是物質誘惑的海洋中的兩座精神燈塔,我每次路過必進,如果口袋裡的錢夠,就買一本我看中的書。當然,經常的情形是看中了某一本書,但錢不夠,於是我不得不天天去看那本書是否還在,直到攢夠了錢把它買下才鬆一口氣。讀高中時,我住校,從家裡到學校要乘郊區車,往返票價五角。我每兩週回家一次,父親每月給我兩元錢,一元乘車,一元零用。這使我在買書時彷彿有了財大氣粗之感,為此總是無比愉快地跋涉在十幾公里的郊區公路上。那時已是國家經濟困難時期,商店一片蕭條,櫥窗裡少得可憐的糖果點心標著嚇人的價格。我納悶的是,怎麼還會有人買,同樣的錢可以買多少書啊。週末的日子,我在家裡呆不住,就去南京西路上離我家近的那一家舊書店逗留。我的大弟弟對我的好學懷著景仰之心,他經常悄悄尾隨我,在書店門口守候我出來。進大學後,我仍為了買書而過著十分清貧的生活。家裡每月給我匯五元零用錢,不用說都是花在舊書店裡了。有一段時間,我還每天退掉一餐的菜票,用開水送窩窩頭,省下錢來買書。從中學到大學二年級,我積了二百多本書,在文革中它們已失散於一旦。
當我回憶起上海中學的時候,我總是看見一個瘦小的學生坐在閱覽室裡看書,牆上貼著高爾基的一句語錄:“我撲在書本上,就像飢餓的人撲在麵包上一樣。”事實上,我現在已經無法弄清,這句話是真的貼在那裡,還是我從別處讀到,在記憶中把它嫁接到了上海中學閱覽室的牆上。不管怎樣,這句話對於當時的我的確獨具魔力,非常貼切地表達了一個飢不擇食的少年人的心情和狀態。我也十分感謝那時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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