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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元稹不敢直面自己,便假託張生之名,借他人之口,敘其事,只是婉轉細膩,如親歷一般。
不願直面說是怕誤了自己攀高折貴的一枕春夢。不得不說是怕淹沒了自己慣會竊玉偷香的才子風流名。他這一招猶抱琵琶實在是聰明得很,也難怪他一介寒士,日後終娶了京城顯宦之女為妻。此人為踏入高門,真是心思用盡。《會真記》不過是用來為他提升人氣的,他的朋友白居易、楊巨源、李紳甚至讚許他“善補過”。這一眼就看明白了,他為什麼在《會真記》中作那樣累贅而迂腐的結尾。
事隔多年,君已另娶我已嫁,一切已恍若他世為人,那個叫雙文的女子若真是鶯鶯,看到此詩,會不會痛得恨得肝腸就一寸寸地斷了,為的是自己少不更事時那著了瘋魔一樣的舉止。
憶得雙文獨披掩,滿頭花草倚新簾。
文清麗婉約,卻是負心人所書,讓人冷然看得見殘月下佳人面上盡是滴滴清淚。
圖上崔鶯鶯正手拿張生寫給她的信箋,眼角眉梢全是風情。嬌俏的紅娘悄悄從屏風後探身出來,此處是《西廂記》中張生用拂花箋寫的五言八句詩,且信中鴛鴦兩字是顛倒來寫,併疊成同心雙勝兒的模樣,央求紅娘傳與小姐的。紅娘乖巧,怕小姐臉熱,將箋就悄悄地放在了她的妝盒上。等鶯鶯春睡已足,開啟妝盒,拈起信箋,孜孜貪看時,“忽地低垂了粉頸,氳地改變了朱顏。”她情緒起伏,卻不料讓紅娘在屏後看了個清楚。
一個“窺”字,紅娘俏皮盡出,活脫脫地顯出那個心有俠腸,態有詭異的小女子。她率意調侃,任性揮灑,從容得不露痕跡,宛然心有大義,她那種心胸,無束無縛,無礙自在,也是生在民間的一種活潑的仁義。她與小姐之間,可以這樣披肝瀝膽的。只是為了大家歡喜,為了成全,別的她小紅娘什麼也不想。
這蘭閨裡因了一箋,變得花豔風清,活絡明亮,如此時笑意茵茵的佳人心。
此幅《窺簡》構圖以四扇折屏為飾。屏上繪有花鳥,各自獨立,表現夏、冬、春、秋四時景緻,工整細緻,雅麗生趣。古代屏風、屏幛,多施以字畫。特別是折屏,一屏四扇或八扇或十二扇,所施圖畫,可合為通景,也可各自獨立。
這種雅而活潑的屏畫只適合紅粉閨中人,春可亭前觀梅,夏可蕉下弄琴,秋聽枯荷瀝瀝,冬則老樹寒鴉,雖是文氣了一些,但終有蛺蝶翩飛、喜鵲鬧枝頭,點出了活潑的女兒情態,鶯鶯的閨中生活也大抵如此恬靜而閒適。畫中花鳥蘊含吉祥意,又似是女兒心事屏中藏,有無限想頭在其中,這樣心思綿密、才情端秀的佳人,屏風後面是什麼呢……除了俏紅娘那雙滴溜溜機敏的眼,宛然聽見嚦嚦鶯聲從屏後的深閨花外幽然鳴囀。
不管怎樣讀懂西廂,無論它的意境讓幾代文人營造得多麼美,都是為了迎合一種才子佳人的世俗,劇中男女似也不算得相愛。寶玉與黛玉有真愛,但兩人雙雙坐在黛玉房中,又像是回到了小時候那樣,純的只是哥哥妹妹,哥哥眉間心上全是妹妹的一顰一笑,只關心她吃了多少飯,喝過什麼藥,竟不像是跟襲人一樣可以涎著臉求歡,此境一如太上忘情,原來大愛即是親。而“舉案齊眉”也一定是真的,在孟光眼裡大愛即是敬。這不親不敬的《會真記》,我讀不出愛情來,終覺是嘻,亦是戲。可這一戲就是千年。且戲得人們風雅神會、顛三倒四。
五 嚦嚦鶯聲花外囀(4)
《西廂記》最終吟詠的也是故事裡的才子,終是及第回來,不忘前時約。男人回來也是,不回來也是,只是一念之間,歷代的文人對於《會真記》改了又改,終覺還是讓他回來的好。新科狀元與風流佳人總是有的,讓及第的落第的文人興興頭頭地豔想。
這世上的富祿僖諸般好事一時間都落在了張君瑞一人身上,所以便不真。也許古代風流文人的一點歉意全在這《西廂》裡了,總想著自己狀元及第那一天,寧不負佳人,可讓人灰心的是一年一年猶是身著白衣。文人如元稹不得不靠詩名攀附權貴,算盡心機財權色兼收,初戀的鶯鶯雙文不過生於小富之家,小家碧玉女何抵京都貴胄的千金。
遇人不淑,結局猜也能猜得出。
若鶯鶯真是相府女,只怕放了張生十二分的膽子也不敢戲之而棄。
張生這樣的豔遇對於古時遊歷的文人才子,可能也算不得什麼,多是海誓山盟佳期密定,然後一走了之不再回頭。或是進京取第未中,愧對佳人,便牙一咬,去了別處山水隨緣喜樂;或是金榜題名,瓊林宴上回來還沒有坐穩,提親的便來了,提的多是世宦千金,名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