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分(第2/4 頁)
諾村的灌木林遙遙在望。過了十分鐘,馬車駛進庭院。我的心跳得厲害,心情說不出的激動,環顧四周,不見戈琉辛諾已經八年啦!一株株白樺,我親眼看見將它們栽在籬笆旁,如今已經長大,枝葉繁茂,直指藍天。庭院裡,舊時曾砌了三個方方正正的花壇,其間是一條鋪沙的甬道,而今業已變成未加修刈的草地,上面一頭黑色的母牛在吃草。我的車子在臺階前停下。侍僕跑去開門,但門閂已經上鎖。百葉窗已經開啟,房子似乎還有人居住,一個女人從僕人的廂房內走出來,問我找誰。當她得知老爺本人回來了,便再跑了回房。接著,一群群僕役將我團團圍住。我打從內心深處被感動了,眼見得一張張面熟的和陌生的面孔,我便跟他們一一友好地親吻。少年時我的淘氣鬼如今已成了當家人,而坐在地板上以供驅使的小丫頭而今已成了生兒育女的主婦。男子漢都哭了。對娘們說話,我毫不客氣:〃你可老了呀!〃得到深情的回答:〃而您呢,老爺?您可變醜了呀!〃他們把我帶到後庭的臺階,我的奶媽迎面竄來,一把抱住我,又哭又號,好似我成了歷盡艱辛的奧德修斯了。有人跑去給澡堂生火。廚子,由於無所事事,業已長了一大把鬍子,自告奮勇給我張羅午飯,或曰晚餐——因為天色已黑。當即給我打掃房間,那間房子裡原先住著奶媽跟我先母的丫鬟。我發覺自己已經棲身於舒舒服服的祖傳安樂窩裡了,二十三年前我正在這間房子裡呱呱落地。
將近有三個禮拜,我在忙忙碌碌中打發過去。我結交陪審員、貴族首席代表以及省裡各色官員人等。最終我接受了遺產並接管祖傳的這個田莊。我安定下來,但很快一種無所事事的煩悶開始折磨我。其時我還沒有結識善良的、可敬的鄰居××。管理田莊的事務我全不在行。被我指定為掌管鑰匙的全家總管的我的乳母所說的故事,總計由十五個家庭掌故構成,對於我本應妙趣橫生,但一經她的嘴巴說出來,就永遠單調乏味之至了。因此,對我來說,她本人就成了另一部《最新尺牘大全》,其中,我知道在哪一頁上可以找到哪一行。那本名副其實的《尺牘大全》我在倉庫裡一堆破爛中間找到了,它那樣子顯得很狼狽。我把它拿出來重見天日並且動手鑽研它,但庫爾岡諾夫對我已經喪失了昔日的魅力,我再讀了一遍,從此不再翻閱。
在這極端狹隘的境界裡,我產生了一個想法,何不自己動手也來試試寫點什麼呢?偏愛我的讀者已經獲悉,我讀書是花了叮噹響的銀錢的,而我也沒有機會獲取那一失手就溜走的東西,痴長到一十六歲還跟奴僕的孩子玩耍,隨後,又從一個省遷移到另一個省,從一家住宅搬進另一家住宅,跟猶太人和店小二消磨時光,在破損不堪的臺子上打彈子球,在泥濘的道上開步走。
再說,當個作家,我覺得是如此困難,對我輩如此不可企及,以至提起筆來就嚇壞了自己。當我想跟一名作家會見的火熱的願望也無從實現的時候,我有什麼奢望擠進作家的行列呢?但是,這使我回憶起一件事,我要把它說出來,用以證實我對祖國文學一貫的愛戀之情。
1820年,當時我還是個士官生,一次因公出差到了彼得堡,在那裡住了一個星期。雖然我在那裡沒有一個熟人,但時間消磨得倒也痛快。每天我不聲不響上戲院,坐進第四層包廂。我熟知所有演員的名字,熱烈地愛上了坤角,她在星期日的劇目《仇恨人類與懺悔》①中出色地扮演了阿瑪麗亞。早晨,從參謀總部回來,照例我就上一家低矮的小吃店,叫一杯巧克力,讀讀文學雜誌。一次我坐著專心閱讀《善良》雜誌上的一篇批評文章,一個穿青綠色大衣的人向我走過來,從我的小書本下邊輕輕地抽取一張《漢堡日報》。我專心閱讀,連眼睛也沒抬一下。這位客人叫了一份牛排在我對面坐下。我仍舊在閱讀,沒有注意他。這時他吃著早餐,生氣地罵了小堂倌招待不周,喝下半瓶酒就走了。有兩個年輕人也在這裡用早餐。
①德國作家柯澤布的小歌劇。
〃你知道他是誰?〃一個年輕人問另一個,〃他就是①,一位作家。〃
①射影作家布林加林。
〃作家?〃我不由自主大叫一聲。於是我扔下沒有讀完的雜誌和沒喝完的一杯巧克力,跑去付帳,沒等找回零錢就跑到了街上。我環顧四周,遠遠地望見那件青綠色的大衣,我便放開腿沿著涅瓦大街跟蹤追去,差點跑了起來。邁了幾步,陡然感到,有人攔住了我,我一看,一個近衛軍軍官提醒我,說我不該把他撞出了人行道,而應當立正,向他敬禮。捱了這頓訓斥,我就小心翼翼了。很不幸,我老是碰到軍官,我得時時停住腳步,而那位作家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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