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第2/4 頁)
就在漢口某學校,卻是一個陌生的地段。臨考前一天,我為女兒準備文具紙張手錶,烹調可口飯菜兼複習語文,建議女兒的父親事先去熟悉一下路線。因為考試通知書上醒目地寫著:遲到10分鐘,考生不再有資格進入考場。但是我的建議被認為是多此一舉。為了女兒的複習,家裡絕對安靜,因此連公開的爭論也不曾發生,兩人的眼神卻都是橫了的。靜悄悄之中只有我聽見自己又掉了一顆牙齒並又強嚥下去了。結果,翌日清早,我們果然遭遇了反覆的迷路和一再的塞車。為了不影響女兒飽滿的情緒,我臉上一直掛著微笑,決不抱怨!決不!最後,離考場還有大約300多米的時候,時間到了。道路完全堵死,全部停滿了送孩子趕考的大小車輛。我帶女兒毅然下車,母女倆跑步前進!在殘酷的鈴聲中,我們渾身大汗地衝進考場,又衝到樓上與樓下,尋找到了孩子的考場,之後,我立刻被驅趕出來。
我被驅趕的時候奴性十足,絲毫沒有自尊心的屈辱和反抗,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好了!好了!孩子趕上了!我灰溜溜退得飛快,身後緊緊追擊著考場秩序維護者。這是一個骨骼壯大、肚腩鼓凸的中年女教師,戴著莊嚴的紅臂章。她用腳步追趕,用嘴巴發出打擊,說:“喂,喂,誰的家長啊?也太不像話了吧!這都是第三次鈴聲了!還跟著跑到考場來!怎麼這麼沒有素質啊!”威嚴的女教師一直把我逼到校園大門之外的又一道橫線之外,然後,她才不太甘心地收回了她的權力,不過最後還是要掐著我玩一把,說:“想考好學校就早點起床啊,現在睡醒了?”
熬至滴水成珠(6)
就是在這一刻,我的悲憤,忽然地,無法抑制地爆發了。我心跳驟然加快,以至於快得失常,我覺得面板在腫脹,有汙濁的惡氣從每個毛孔噴出來。我頭昏目眩地搖晃起來,我變成了旋渦。黃褐色的混濁的旋渦飛速旋轉,裡頭泛動著我人生四十三年來所有的辛苦,勞累,屈辱,悲憤和不如意。就在那一刻,我把自己人生的四十三年,武斷地作出了一個悲觀的總結:我覺得自己活得牛馬一般,豬狗不如,幾十年所有日子都在勞作從無歇息,卻是於自己的自尊都毫無幫襯,所受屈辱數不勝數。我斷定自己的婚姻已然失敗。我認定生孩子是一念之差導致的錯誤。我成為作家並非個人理想的成功實現,不過與從事任何勞作一樣平庸無聊,唯為養家餬口而已。
我站在人群中,與成千上萬的家長一樣,頭頂烈日,眼巴巴等待考試的結束。但是實際上,我毫不節制和毫無理性地爆炸了自己。我的煩躁與憤怒達到了極點,我咬牙切齒地無聲地咒罵著: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人的尊嚴與氣節應該高於生命啊!念頭至此,我心震撼,覺得自己的情感如此偉大無私,人就是要為真理而奮鬥啊!我渴望發生自焚的奇蹟。渴望利索地爬上不遠處的高樓,然後縱身從樓頂跳下來。
整整兩個小時,我站在滾燙的大街上瑟瑟發抖。我因為對自己使出了巨大的約束力量而顫抖。幸而意識不肯棄我而去,有一絲現實意識始終纏繞著我,使我還牢牢記得我年幼的女兒正在進行一場重大的考試,我可不能嚇著了我的孩子啊!我全力以赴地約束自己,每一條肌肉都緊張得酸脹疼痛。終於,我成功地保持了正常的狀態,直到我女兒從考場歡快地飛奔出來。
女兒獲得錄取之後的那個夏末,我開始綿延不斷地感冒發燒。經常頭痛,乏力,血尿,肺部不適,人也日漸消瘦。秋天,我發現了自己的第一根白髮和大把脫落的黑髮。冬季的一天,出差,在機場,忽然就失聲了。以後的日子,我更加急躁、敏感和焦慮。睡眠極其不踏實,噩夢連貫得像電視連續劇一樣無法打斷。類似於以上那樣的自我爆炸,一旦遇上誘因就會發生,發生了之後,不久就會身體不適。一個我自己可以親睹的惡性迴圈開始了。
早年學醫上中醫課,讀過 《 黃帝內經 》,為了應付考試還背誦過,至今也還念得出來:“夫百病之所始生者,必起於燥溼寒暑風雨,陰陽喜怒,飲食起居。”中醫並不為我們分析病因中的是非對錯,並不強調是否尋找和歸咎於他者的傷害,而是明智地從結果到結果:悲傷肺,怒傷肝,憂傷脾。關鍵的是:你自己不要從生活中摘取悲、怒、憂的結果。學醫二十多年以後,我才有了一個合格學生應有的體會和理解。
2003年的秋天,偶然的,我開啟自己的手掌,竟然是極其可怕的酷似殭屍的一雙手掌:蠟黃,乾枯,冰涼。我目瞪口呆。我明白了:我的身體在毀壞,根本原因就是我自己的不知春。無論發生什麼事情,若是完全站在自己的立場,一味追究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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