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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第1/4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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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活動了幾下胳膊,說:“好多了,豆官,這樣的靈丹妙藥,什麼樣的重傷也能治好。”

“爹,俺娘那會兒要是也敷上這種藥就不會死了吧?”父親問。

“是,是不會死……”爺爺面色陰沉地說。

“爹,你早把這個藥方告訴我就好啦,俺娘傷口裡的血咕嘟咕嘟往外冒,我就用黑土堵啊堵啊,堵住一會兒,血又衝出來。要是那會兒加上高粱白粉和槍子藥就好啦……”

爺爺在父親的細言碎語中,用那隻傷手往手槍裡壓子彈;日本人的迫擊炮彈,在村子的圍上炸起了一團團焦黃的煙霧。

父親的勃郎寧手槍壓在日本洋馬肚子下邊了。在下午最後的搏鬥中,父親拖著一杆比他矮不了多少的日本馬槍,爺爺還用著那支德國造“自來得”手槍。連續不斷地射擊,使本來就過了青春年華的這支“自來得”迅速奔向廢鐵堆。父親覺得爺爺的手槍筒子都彎彎曲曲地抻長了一節。儘管村子裡火光沖天,但高粱地裡,還是呈現出一派安恬的寧靜夜色。更加悽清的皎皎月光灑在魅力漸漸衰退的高粱萎縮的頭顱上。父親拖著槍,跟著爺爺,繞著屠殺場走著,滋足了血的黑土像膠泥一樣,陷沒了他們的腳面。人的屍體與高粱的殘軀混雜在一起。一汪汪的血在月下閃爍著。模糊的猙獰嘴臉縱橫捭闔,掃蕩著父親最後的少年歲月。高粱棵子裡似乎有痛苦的呻吟聲,屍體堆中好象有活物的蠕動,父親想喚住爺爺,去看看這些尚未死利索的鄉親。他仰起臉來,看到我爺爺那副綠鏽斑斑、喪失了人的表情的青銅面孔,把話兒壓進了喉嚨。

在特別關鍵的時刻,父親總是比爺爺要清醒一些,他的思想可能總是浮在現象的表面,深入不夠,所以便於遊擊吧!爺爺的思想當時麻木地凝滯在一個點上,這一點或許是一張扭歪的臉,或許是一管斷裂的槍、一顆飛躦著的尖頭子彈。其它的景物他視而不見,其它的聲音他聽而不聞。爺爺這種毛病或特點,在十幾年後,發展得更加嚴重。他從日本北海道的荒山僻嶺中歸國之後,雙目深不可測,盯住什麼就像要把什麼燒焦似的。父親卻永遠沒達到這種哲學的思維深度。一九五七年,他歷盡千難萬苦,從母親挖的地洞裡跑出來時,雙眼還像他少年時期一樣,活潑、迷惘、瞬息萬變,他一輩子都沒弄清人與政治、人與社會、人與戰爭的關係,雖然他在戰爭的巨輪上飛速旋轉著,雖然他的人性的光芒總是力圖衝破冰冷的鐵甲放射出來,但事實上,他的人性即使能在某一瞬間放射出璀璨的光芒,這光芒也是寒冷的、彎曲的,羼雜著某種深刻的獸性因素。

後來,爺爺和父親繞著屠殺場轉了十幾個圈子的時候,父親悲泣著說:“爹……我走不動啦……”

爺爺從機械運動中醒過來,他牽著父親後退幾十步,坐在沒浸過人血的比較堅硬幹燥的黑土上。村子裡的火聲加劇了高粱地裡的寂寞清冷;金黃|色的微弱火光在銀白的月光中顫抖。爺爺坐了片刻,像半堵牆壁樣往後倒去。父親把頭伏在爺爺的肚子上,朦朧入睡。他感覺到爺爺那隻滾燙的大手在輕輕撫摸著自己的頭,父親想起十幾年前在奶奶懷中吃奶的情景。

那時候他四歲,對奶奶硬塞到他嘴裡的淡黃|色Ru房產生了反感。他含著酸溜溜硬梆梆的|乳頭,心裡湧起一股仇恨。他用小獸一樣兇狠的眼睛上望著奶奶迷幻的臉,狠狠地咬了一口。他感到奶奶的Ru房猛一收縮,奶奶的身體往上一聳。一絲絲甜味的液體溫暖著他的口腔。奶奶在他屁股上用力打了一巴掌,然後把他推出去。他跌倒了,坐起來,看著奶奶那個像香瓜一樣垂著的Ru房上一滴滴下落的豔紅的血珍珠,眼中無淚,乾嚎了幾聲。奶奶痛苦地抽搐著,眼淚亂紛紛溢位。他聽到奶奶罵他是個惡狼崽子,跟那個惡狼爹是一樣的畜牲。父親後來才知道,就是他四歲那一年,爺爺在愛著奶奶的同時,又愛上了奶奶僱來的小姑娘——已經長成了漆黑髮亮的大姑娘戀兒。父親咬傷奶奶時,爺爺因厭煩奶奶的醋勁,在鄰村買了一排房屋,把戀兒接去住了。據說我這個二奶奶也不是盞省油的燈,奶奶懼他五分——這都是以後一定要完全徹底說清楚的事情——二奶奶為我生過一個小姑姑,一九三八年,日本兵用刺刀把我小姑姑挑了,一群日本兵把我二奶奶給輪姦了——這也是以後要完全徹底說清楚的事情。

爺爺和父親都睏乏極了,爺爺感到他臂上的槍傷在蹦蹦跳跳,整條胳膊火燙。爺爺和父親都感到他們的腳脹滿了布鞋,他們想象著讓潰爛的腳晾在月光下的幸福,但都沒有力氣起身把鞋扒掉了。

他們躺著,昏昏沉沉似睡非睡。父親翻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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