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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高潮的喊叫。幸福就從這種純然個體性的日常感覺中浮現出來。 但是,興奮不可以從情感化方向來理解,那樣會使興奮道德化。昆德拉舉例說,二十世紀的搖滾音樂狂熱而不動情,它顛覆了道德化的感傷主旋律: 它(搖滾的瞬間)不是情感的,它是狂熱的,它是興奮一刻的持續:既然興奮是從時間中奪來的一刻,一個沒有記憶的短暫一刻,被忘卻所包圍的一刻,旋律的主題沒有空間來展開自己……(《遺囑》;234頁) 古典的情感總有自己的物件——為了什麼而動情,興奮不為了什麼,正因為如此,它才讓 人感受到幸福的密度。興奮的生活價值只在於心跳加快、兩眼昏花的即興的此刻狀態,這才是一個人最屬己的幸福狀態。古典的情感是為它而生的,興奮是自為而生的。任何超出了個體身體的價值都不適用於興奮的現在,在興奮的現在中,個體身體才回到了自身,沒有需要操心的他者關係,沒有讓人難過的與過去或未來的時間關係。專制的道德歸罪正是依據過去或將來的連帶關係來評判現在,切斷現在與過去和將來的聯絡,專制的道德法庭就無從評斷現在。 生活,是持續不斷的沉重努力,為的是不在自己眼裡失落自己,永遠堅實地存在於自己,在自己的狀態中。只消走出自己瞬間一刻,人就觸及死亡的領域。(《遺囑》;85頁) 看來,昆德拉並沒有像他倡導的那樣“凍結情感”,而只是重新描述了情感。這種重新描述並不等於就是情感的非道德化,毋寧說,興奮是另一種道德化的情感:在現在此刻中沉醉的情感道德,因為現在此刻的興奮就是昆德拉所謂的幸福論:每一次興奮、即刻的興奮是人生中“一種不可摹仿的幸福,這種幸福表現為飄然而不負責任的想象,表現為發明和使人驚訝的快樂,甚至是透過一個發明而使人驚駭的快樂”(《遺囑》;87頁)。在這一刻裡,沒有判斷、欣賞、反思,沒有觀念化、意識形態化的激動,只徹底浸淫在自己的身體感覺之中。穆勒說過,幸福不會有先驗的理由,只是個體願望的實現,而不論願望的是什麼。昆德拉用敘事倫理的表述重複了穆勒的自由主義幸福論,並攻擊馬克思主義的人類幸福論——所謂“全人類的”幸福絕然是一種誰也不可能享有的虛構的幸福。在人民民主社會的日常生活中,充滿了這類由國家計劃安排的虛構、偽造的幸福:為了國家、民族或人類的未來事業獻身的幸福。個體自己的幸福被計劃經濟似的規定為人民的幸福,然後安排給了人民的事業,一個人在自己的性感經歷中從來沒有感覺過興奮,就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了。 人義論自由主義的幸福像市場經濟中的消費品,個體到超市自由挑選,消費品的價值由消費者的主觀感覺來決定。生命中的幸福有如消費品,不是用過了就不再會有的東西,而是用過了還會有、喜歡用就有得用的東西。昆德拉的興奮就像這種用過一次還有的東西,據他說,興奮不是一次性的,並不單調,也不怕重複;它不需要創造過多的詞藻來修飾自己,因為每一次興奮的真實太豐厚了。興奮就是幸福,重複興奮,本身就是一種幸福,不斷地重複興奮對於個人生活的幸福就變得相當必要和有意義了。興奮的此刻總是稍縱即逝的,只有不斷地重複興奮,個體才能讓自身與屬於自己的此刻現在維繫在一起。如果只是在回憶中把握興奮,就使興奮成了自蔚的幸福,如此經受的興奮就成了抽象的現在,而不是具體的、有體溫的現在。 人們只在過去的時間中認識現實。人們不認識它在現在時刻,它正在經過,它在的時刻的那種狀況。然而現在時刻與它的回憶並不相像。回憶不是對遺忘的否定。回憶是遺忘的一種形式。(《遺囑》;126頁) 小說敘事抗衡現在的消逝,使人總是在現在時刻而非過去的時間中感受興奮。敘事的時間不僅挽留住、而且延長了興奮的現在時刻。敘事場面在自由主義小說中有的重要作用,不是文學性的而是倫理性的,它給興奮的現在時刻提供了保鮮的冷凍空間——由敘事語言製造的冷氣來保鮮的此刻時間。岡察洛夫的《懸崖》用了四十多頁敘述一個人從床上坐起來到下床的現在時刻;《尤利西斯》用近九百頁描寫十八小時的生活——興奮的現在時間不僅被挽留住了,也被放大了;《追憶逝水年華》的敘事把一個人興奮的現在時間帶入無時間的生存暈眩。在被挽留住的興奮的現在時間中,個體生命沉醉於自己的生存暈眩。 生存暈眩很可能是人義論自由倫理的終極人生境界,無怪乎昆德拉在自己的小說敘事中注重描寫生存的暈眩,在他的小說倫理學中,一再提到生存的暈眩——小說敘事提供的個體在世的即刻興奮的在體狀況: 尋找失去的現在,尋找一刻間的真實旋律,要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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