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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淳兩道漆黑的長眉驟然鎖起,臉色凝重如霜,猛然十指齊發,鐵瑟上霎時迸出一串急弦緊調,這一曲《枯木禪曲》已到了最後一重山崩地裂、海枯石爛的空無境界。卓南雁只覺心跳氣喘,眼前發黑,拼力凝定心絃。
完顏亨眼見二人神色凝重,卻不願他們拼個兩敗俱傷,正要出口喝止,忽聽得有人哈哈長笑,聲如和風緩吹,拼鬥正緊的兩個人都覺心底一震。那笑聲乍然放大,有若一道巨雷,劈在搖曳緊密地瑟音上。完顏亨卻神色一緩,暗道:“燕老鬼這時出手,正是時候!”那笑聲雖然轟鳴刺耳,卓南雁心底被瑟音攪起的煩惡之意卻為之大減,不禁呼呼喘氣,暗呼僥倖。
百里淳眼望柏樹林外,怒道:“燕老鬼,你又來攪局!”燕老鬼哈哈笑道:“老夫不是攪局,只是瞧這小子年紀輕輕,就有如此修為,動了愛才之心!嗯,了不起,這小子比我燕老鬼當年還要了不起!樓主帶他來此,必有深意,百里老兒,何必跟個後輩小子過不去!”這笑聲本來自東而來,卻瞬息竄到西側,跟著便如神龍經空,遊走不定,一笑不止,一笑又起,片刻間四面八方,都響起了滾滾笑聲。
卓南雁心下駭異:“這人的輕功還在明教那九步登天的彭九翁之上,似可直追武功詭譎的喬抱朴!”百里淳聽得他最後的一句話,心中一震,瑟聲登止,舉頭望著柏樹林間那道快若流星的青影,笑道:“這小子頑皮跳脫,老夫還當真跟他一般見識麼?你燕老鬼讀經多年,就練會了這一手群魔亂舞麼?”
“狗眼看人低!”燕老鬼猛然頓住步子,自柏樹後踏步而出,自鍾離軒手中接過那支大筆,滿面嘻笑地昂然四顧,道,“你們費力巴拉地拋磚引玉,就為了等著我老人家的這壓卷大作了吧!”口中說笑,將大筆探入那罈美酒之中,臉上神色也慢慢端重,似是潛心苦思,猛然長吸了一口氣,身子急掠而起。
南雁只覺眼前一花,燕老鬼已飛縱到了巨巖之前,猛往巖上畫去,刷刷兩筆,便將岩石上塗得絳紅一片。卓南雁不曉書畫之道,見這燕老鬼運筆肆縱,簡直就是刷漆塗墨,不由暗自搖頭。
那巨巖高可兩丈,燕老鬼數筆之下,這一躍之勢眼看著堪堪將盡。但見他左掌在巨巖上輕輕一按,便又飄然而起,瘦長的身子竟如凌虛仙人一般在巨巖上盤旋縈繞。卓南雁暗自喝一聲彩,卻見燕老鬼大筆翻飛,頓、挫、拖、皴,那一片絳紅已化作了一個袍袖飄逸的背影,再加上圓轉如意的連環數筆,便繪出了一個鼓袖奔騰的仙人。
鍾離軒看得老眼放光,拍手笑道:“好一幅飛仙御風圖!”卓南雁凝神看那燕老鬼畫在巖上的仙人,衣袂飛揚,冉冉欲動,手足飛舞之狀儼然便與燕老鬼適才運氣飛騰的姿勢毫無二致,暗道:“他們是以藝演武,鍾離軒將指法融於狂草之中,這燕老鬼便將絕世身法蘊於畫中了!適才鍾離軒飛身作書,尚要連躍三次,這回燕老鬼揮毫作畫,卻是腳不沾地,一氣呵成,這份輕功顯已傲視龍吟四老了。只是若論內功精深,還是以這外貌渾樸若痴的鐘離軒為尊。”
“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燕老鬼,恭喜你終於練得了這九妙飛天術!”完顏亨長笑兩聲,緩步走到那塊巨巖之下,折起一朵怒放的菊花,轉頭對卓南雁道,“還記得那晚本王‘萬家燈火’之語麼?”
卓南雁登時想起,當日完顏亨激戰喬抱朴之後,自己曾問他,那天頂的殷紅巨掌是真是幻,完顏亨曾道“若是你視而不見,京師的萬家燈火與荒郊野陌,又有何分別?”他凝視著完顏亨深含玄機的雙眼,緩緩點頭。
完顏亨收回目光,望著那朵金黃的菊花,悠然道:“所謂‘天地萬物皆在我心’,這朵菊花在巖下自開自謝,看似與你的心了不相關,但若你的心不去感知,此花是開是謝,又有什麼分別?”卓南雁全身一震,立時知道完顏亨在以花為喻,向自己展露高深武學的竅訣,只覺一顆心登時進入一種空明境界,喬抱朴那隻在天際呼嘯的巨手、完顏亨手中綻放的鮮花,眼前光滑挺拔的巨巖和四周散著清香的古柏,一時都在心中活潑起來,霎時間他若有所悟,但話到口邊,卻又說不出來。
“妙哉!”鍾離軒忍不住嘆道,“樓主所說正是武學之中‘心外無物’的至理,但其中所含妙意,卻又超越武學,直趨天道。”燕老鬼、耶律瀚海和百里淳卻在頻頻點頭之餘,苦思完顏亨話中的玄機。完顏亨卻抬起頭,凝望著巨巖上的那幅御風飛行的仙人圖和那首真氣瀰漫的七絕草書,若有所思。
眾人全不知他要做什麼,微微一沉,卻見完顏亨飄身躍起,大袖輕揮,竟將手中那朵菊花,平平插入巨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