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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瞧見了前面熙宗的寢宮宵衣殿了。
那殿前兩條長廊都挑著紗罩西瓜燈,有氣無力的點點燈光蜿蜒遠去,望過去如同一條病蔫蔫無聲靜臥的長龍。殿門前燃著大紅宮燈,紅朦朦的幽光照耀下,無聲無息飄灑的片片雪花似是密匝匝的碎棉絮,在空中織成一張蒼白紛亂的網。幽紅的燈光只照得殿前丈許,稍遠的地方就看不清,寢殿兩旁的林木山石全隱在一片冷肅黝黑的暗影裡。
那殿前正晃著兩個人影,正是今晚當值的親侍阿里出虎和僕散忽土,瞧那帽子上全頂了厚厚的一層雪,想是二人早在殿外心急火燎地守候多時了。完顏亮的心微微寬了寬,使個眼色,唐括辯、大興國等人也隨著他舉步跨上丹墀。
頂上的八面宮燈將硃砂色的光芒劈面照過來,映得幾個人眉眼鬚髮一團暗紅。阿里出虎輕輕伸出手,緩緩地推開了宵衣殿的殿門。咯吱吱一聲響,聲音不大,幾個人卻都覺得格外刺耳。殿門只推開了一條縫,那縫裡面黑乎乎的,沒有一絲聲息,似是一條深邃無比的深淵。幾個人凝在那殿門前,驀然全覺得一顆心砰砰地跳得厲害,似乎那道縫隙是個裂開嘴的惡靈,要將他們一口吸噬進去。
便在此時,忽聽簷頂上當啷啷的一陣脆響,驚得幾人心魂間全是一震。完顏亮急抬頭看時,才知是靜夜裡忽然起了一陣疾風吹動了簷上的那鐵馬銅鈴。幾個人給這鈴聲驟然一擾,額頭頸下全竄出一層冷汗。
正在極靜極靜的當兒,忽聽殿內響起一聲叱喝:“誰?”正是熙宗的聲音。
驀然間聽得這積威多年的主上泛著混濁醉意的怒喝,眾人的心頭全如同炸響了一聲驚雷,脊背上一股潮溼冰冷的寒意倏地遊竄上來,身子僵在那一動不敢動。微微一沉,還是兵部侍郎蕭裕先呵了口白茫茫的熱氣,咬著牙迸出一聲嘶啞的低吼:“事已至此,不衝進去行麼?”
金熙宗唯一的皇子、晉王殿下完顏冠,這時候已經記不清這一晚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了。平生第一次飲烈酒,而且是和自己敬若天神的父皇對飲,他的心內說不出有多興奮歡喜。在他的記憶中,父皇的臉上常是冷冰冰的,雖然父皇望向自己的眼神總有些期許和欣慰,但他極少跟自己說話,象這麼將自己拉入他的寢宮徹夜長談的飲酒,更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再過兩天就是完顏冠十二歲的生日了,熙宗對自己這唯一的皇子十分寵愛。在他眼裡,這孩子雖然性子柔弱了一些,卻還伶俐機敏。照著大金國的規矩,十二歲以後的孩子便該過本命年了。熙宗尋思在後天他的生日大禮上,正式冊封他為金國太子。
這一晚熙宗忽然興之所至,便將從來沒有喝過烈酒的晉王完顏冠傳進寢宮,陪自己飲酒。寬敞的大殿中還陪著個五短身材、目光灼灼的中年漢子徒單麻。綽號“矮修羅”的徒單麻雖然貌不驚人,劍法卻是絕高,乃是半年前熙宗親從龍驤樓調來的絕頂高手,一來隨護晉王安危,二來閒時好教這位天皇貴胄幾路上乘劍法。這位大金國將來的太子十二歲的生日之時,熙宗要在明德殿上大宴群臣,說不得完顏冠還要露上兩手助興的。
完顏冠興沖沖地,將滿心的歡喜都化作紅潤貼在了臉上。喝就喝吧,照父皇說的,男子漢不就是得“醉死”幾回麼?兩三杯酒下肚,就覺得這軒昂的寢宮都在忽忽悠悠地轉起來,再飲下去,他就不知道這酒的滋味了。
廳內的巨燭給絳紅紗籠罩住了,透出的燈影是迷夢般的暗紫色。這光亮柔柔地鋪出去,敷在碩大的帷幕上、繚繞的香菸上,寢宮中的一切在完顏冠眼中便都變成一片朦朧的紫色,連父皇狂蕩的笑聲都是紫色的……終於他的腦袋一沉,就在一片醉人的紫色中暈在那案上了。恍恍忽忽地,耳邊似是響起一聲無比寂寞的嘆息。
一片昏沉中,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寢宮內殿傳來父皇尖銳的一吼:“誰?”完顏冠的神智都給這喝聲震得一清,想要睜開眼,卻覺眼皮萬分沉重。
猛聽得砰的一聲響,寢宮的殿門忽然給人撞開,一股冰冷的朔風捲著雪花打著旋灌了進來。完顏冠的眼睛拼力掙開一條縫,卻見門外湧進來一群人。他瞧不清那些人的長相,只恍惚著覺得那些人的頭臉、衣襟上全披著一層血紅的顏色。
正要看個仔細,劈面卻襲來一線刀光,完顏冠迷迷糊糊地要待閃避,身子懶懶地卻提不起半分力道。眼見那刀就要砍到頭上,完顏冠忽覺背後生出一股力道,一拖一帶,將他的身子硬生生移開了半尺。饒是如此,那閃電般的刀光還是在他頸下劃出道半尺長的血痕。
一串血珠飛到錦袍上,頸上的刺痛伴著刺骨的寒意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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