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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山來,兩個人一文一武,互相襄助也互相牽制。孟良胤有威望,門生故吏遍
布天下,霍綱有實力,天下兵馬大半握在手中,有這兩個人做太子的左膀右臂
,怕是誰也不敢在他死後動小皇帝的腦筋。
人都說這世上的聰明人多,善於心計的則更甚。前有前朝時候並稱‘天下二
賢’的袁家皇帝和顧家寧王,再前頭那就更是英雄輩出了。但是照這天下大勢
看來,這段家皇帝,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本來罷相罷得突然,免不得老相爺
心存怨隙,而如今晾了一年半載,又委以重任,實實要叫老匹夫為他賣命至死
,可是精於不精?!
總之,人言滾滾中,段瀟鳴的病一天重似一天,終於沒能熬過這天和十一年
的夏天。
幽幽的蟲鳴透過碧綠的窗紗一陣一陣地叨擾在耳畔,段瀟鳴已經虛軟地連抬
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把,霍綱、孟良胤與慕容桑兒母子都叫到了跟前。
孟良胤是這麼久以來第一次進宮面聖,想起自己出宮時,他還是意氣風發,
才短短這些日子,竟成了這幅樣子,不免心下悲苦,眼圈都紅了。
小皇子剛滿了百日,被慕容桑兒抱在懷裡,把自己的幾根手指放在嘴裡,拿
軟軟的牙床胡亂地咬吮著,睜著烏溜溜的眼睛,一會看看這個人,一會又看看
另一個人,滿是好奇。最後,終於將目光落定,直盯著躺在病榻上的段瀟鳴瞧
。
段瀟鳴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孩子,本來,在孩子百日的日後要舉行典儀,他
也就不事先跑去看了。他這一生,第一次看見一個流著自己血脈的嬰孩這樣看
著自己,心中湧上一股莫名的情感來,心中不能說不喜歡,可是,終究找不出
那種異樣的狂喜來,只覺得那最深最深的心底,盛滿了滄桑悲涼。若是袁泠霜
的孩子沒有死,此刻,已經是個懂事的半大兒郎了……
慕容桑兒接到旨意讓她抱著皇子來朝乾宮,她只想著是他病了,終究抵不過
血濃於水,想要見見孩子,卻怎料得到是這般境地?!她心中悲慟難當,卻又
不敢哭出聲來,只得跪在病榻前,默默地落淚。
霍綱跪在孟良胤下首,沉沉地低著頭,目不斜視地盯著膝蓋前那一方青磚,
看那磚上幽幽地映出自己的影來。
“把孩子抱過來……”段瀟鳴疲憊地睜開眼來,虛弱地說了一句。
此刻所有的太監宮女都被遣下,孟良胤跪得離他最近,聽了這話,只回身看
了那慕容貴妃一眼,無聲地挪開身子讓出位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慕容桑兒,
雖然早就有耳聞,說慕容桑兒肖似袁泠霜,可是今朝親眼見到,他竟是驚得不
敢相信,以為是自己老眼昏花,莫不是袁泠霜活了過來,就站在自己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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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桑兒眼淚簌簌而下,跪上前,將孩子放到他身邊。
小皇子倒是不怕生,離了母親的懷抱,也不哭鬧,徑自睜著眼睛,骨碌碌地
看段瀟鳴,下意識地把原本吮著的那兩根指頭從嘴裡拔出來,帶著口水流下來
,又換了一隻手放進嘴裡吮著。
段瀟鳴吃力地抬起手,似乎是想抱一抱他,可是兩隻手臂好不容易伸出來,
插到孩子兩腋下,卻怎麼也使不出力氣抱起他。
這一幕看在三人眼裡,無一不萬分悲痛,慕容桑兒再也看不下去,伏在地上
嗚咽地哭起來。而在孟良胤與霍綱眼裡,更是比慕容桑兒更深的悲哀,要知道
段瀟鳴當年在塞外,挽弓射鵰,兩百斤的大弓都是輕易開得,全軍上下,膂力
首屈一指!而到此刻,竟連個嬰兒也抱不起來……
孟良胤眼圈紅得厲害,終於從那枯澀晦暗的眼裡,滲出兩滴渾濁的老淚來,
如同春夏時節,太陽底下,灰黑色的皴裂的松樹皮裡,緩緩溢位松脂來,圓鼓
鼓的一滴,掛在樹皮上,徐徐地往下淌,極慢,極慢。
段瀟鳴努力再三,也抱不起來,只得就這樣撐著孩子的身子不倒,父子兩相
對望,他沉痾的病容上,終於淺淺地浮出一抹微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