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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可是她袁泠霜做不到。就如,這一次,她最終還是選擇了回臨安。大概所有人都認為是孟良胤勸服了她吧……荒謬!
鄭婉芷臨走之前,撂下話來,只要有她在,她就絕不會讓任何人來傷害這裡的每一個人,傷害這個國家。
泥地裡,一條條掃帚的竹絲印子,是宮女們在掃落花。
花開易見落難尋,明媚鮮妍的時候,誰都看著你,可是,當你一朝飄零,憔悴了容顏,落進了這泥地裡,甘心於不甘心,都得化作了春泥。這一段悲傷,除了自己,還有誰,會知曉?
眼淚靜靜地淌下來,鄭婉芷說,這是她的家人,她的臣民,所以,她會不顧一切去保護……可是,這,何嘗不是她袁泠霜的親人,她袁泠霜的家國呢……
這落花,尚且有宮女來打掃,收斂了埋了去。可是,她們呢?這一場亂世傾戈,戰火,將燒盡一切。
他日葬吾身,不知是何人……
這悠長的花間小徑,只有她一人在走。砌路的鵝卵石,顆顆打磨地光滑圓潤,軟底的繡鞋輕輕踏在上面,後襬的裙裾曳過上面,皆是輕盈無聲。
中箭昏睡的那些時候,她總在想,如果,那一夜,從她母親床上走下來的男人不是他,那,現在會怎樣?
她會愛他嗎?
這世上,本沒有如果,所以,那如果後面的答案,也就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這一壺溫香的茶,在水中緩緩舒展開的葉,重新浸沐,洗禮,那一襲灰舊衣裳,如佛破敗的緇衣袈裟,經過千百道輪迴,體內蘊含的積澱了幾世的幽香萬千,都在這一刻盡放。
人走,茶涼。茶葉,不再是茶葉,而只是一枚青黃溼軟的渣滓,似一具屍體,伏在那裡,或是胎體細膩溫潤瑩潔的青花瓷,或是質厚穩重深沉的紫砂。
萍逢還是邂逅,誰去管他,總之,今生是叫她遇見了這些男人。
五百年,茫茫的塵世,是誰佇立在中,默默無語?
等待中,韶華老去,五百年前,在佛前發的那一個願,或許,就是這一切錯的開端。
* * *
沒有今歡的棲秀宮,原來這麼安靜。
泠霜坐在八稜格的花窗前,手裡,還是那柄‘海棠春睡’的團扇。她的肘,輕輕虛搭在框臺上,側首枕在小臂上,看著那一枝從鏤空回字紋格子裡斜穿進來的竹枝,恍恍惚惚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半個月來,她越來越懶散了,每日總有大半的時辰躺著,即使醒著的時候,也總是閒閒地坐著納涼,就像此刻。
一個多月以來,她最不敢去想的,就是段瀟鳴。她不知道,如果他發現她內心真正的計劃時,會怎樣。
縱千萬人,吾往矣!
曾經,他是這麼說過的吧……
她本以為,回到了棲秀宮,一切,都還跟以前一樣。可是,現在,才發現,一切,原來早已不一樣了,就是這小小的棲秀宮,也不斷地在變化,就如這窗外的一片幽篁,她走的時候,才瘦瘦弱弱地一根根立在那裡,而今,主幹都蒼翠粗壯,旁枝都伸進窗子裡來了呢。
泠霜忽然探出手去,想將那延伸進室內的一段折下來,那根細竹卻韌得很,折了兩下竟沒有折下來。她正氣著,要叫人拿剪子來,還沒來得及出聲,門外就響起一片嘈雜聲來。
一片熙攘裡,一個聲音格外清晰:“寧王殿下!您不能進去!皇上吩咐過,任何人不能擅闖棲秀宮!寧王殿下!寧王殿下!長公主正在休息!您不能……哎!殿下!殿下……”四五個太監一齊拉著他,卻終究還是沒有擋住,‘哐當’一聲巨響,兩扇朱漆描金的門板被人一腳踹開。
顧皓熵赫然立在那裡,半下午的陽光,依舊刺目得很,帶著薄薄的暑氣,照在他身上,顯得與殿內清涼寂寂的氛圍格格不入。
三年前,她離宮的那日,乘輿緩緩駛出了定華門,八年,她八歲隨全家一道住進宮裡,就再沒出過這道宮門。乘輿的輪軸伴著鼓樂的聲音,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可是,在她聽來,卻似一種福音,一道咒語,一道解除這罪惡封印的咒語。
輕輕地挑起車簾,滿目皆是黃色琉璃瓦反出的光,耀得她睜不開眼來。
那個時候,她心裡總在想,等她回來了,這些人再見時,又該是怎樣一番光景?
隔了三年,她終於再次見到了顧皓熵。這個一直溫潤如玉的柔雅男子,就連掐著她的脖子的時候,臉上也依舊是笑著的。
她曾經想,究竟要什麼時候,才會令他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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