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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竟如此不同,就象自己從來都沒來過一樣。他看著,想著,踩著厚厚的落葉一直向林子深處走去。越走裡面變得越靜;再也聽不見村子裡的聲音了,只有清脆的鳥鳴或松鼠、野兔跑過時落葉裡發出的短促磨挲聲。
天水塢的雜貨鋪掌櫃驚蟄繼續走著,太陽暖烘烘後地照在他的臉上和身上,使他感到渾身舒坦,人就放鬆下來。他這樣走著,希望這林子前面沒有盡頭,這樣他就不用停下來了。經歷了龍年裡發生的一切,他已經對整個世界的感覺發生了根本的變化,他已經不想再顧忌任何事情了。以往他對所有人感到的卑怯和惶恐,靦腆和謙恭,現在已經不屬於他了。他已經不再害怕這個世界裡的任何事和任何人了。
又走了一會兒,驚蟄感到陽光裡的暖意已經射進了他的血液和筋骨,整個身子就像冬天的殘雪,開始融化了。終於,他覺得自己變成了一灘水,全身一軟就倒在了一堆落葉上。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影影綽綽地在他的身上和臉上跳躍、晃圈兒。他閉上了眼。恍惚中,他感到自己被帶進了一個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一個無論在他叔叔家,那兩間土坯房裡,還是站了二十多年的雜貨鋪裡都不曾知道,也無法相比的地方。那個地方看不出是個哪兒,但是暖和,人好象掉進了被曬透的棉花堆裡,可以讓他徹底地放鬆和呼吸。他笑了。他一生幾乎沒有為什麼事笑過,至少沒有象現在這樣舒心地笑過。可是馬上他又哭起來,哭得全身發抖。
盡興哭過,他變得安靜了,心裡感到從所未有過的安寧和舒適,好象潮汐退去後的一片海岸。他無所顧忌地昏昏睡去,一點也不想動了,並希望能永遠躺在這裡。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遠處的什麼地方傳來。
“老弟,我在下面尋了你很久,原來你在這裡睡覺。我是毛澤東,你在夢裡見過我的。你抬頭向上看,興許能看見我哩,”那個湖南口音說。
已經不知睡了多就的驚蟄清楚地聽見了這個聲音,睜開了眼睛。他向四周看了看,沒有一個人。他再向天上望去。在上面尋了一會兒,果然在樹梢後面的天空一角看見了正在和他說話的人:毛澤東穿了一身寬大的粗布衫褲和一雙布鞋,和自己幾乎是一樣的農民打扮。那老人看上去比在病床上時精神好了很多。他正盤腿坐在雲端,看上去就像一個在田裡耕作累了的農民,正獨自坐下來打中歇。
“啊,我看見你了,毛主席。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兒?”冥冥中,驚蟄感到自己好象也在等著這個巨人的再次出現。
“老弟,你不要怕。我活著的時候失眠了幾十年,現在到了天上還是睡不著覺,因此很想找個人說說話。我心裡有些事很想對一個人講出來,不講就不得安寧。可是我活著的時候,個人的心事卻沒有啥子人可以講,一個也沒有。我在最後離開人世的時候見過你,所以還想尋到你。。。”
“可是。。。等一等,”驚蟄疑惑地說。“你。。。你是毛澤東,是比皇帝老子還要大的人。我是誰?你再仔細看看,我沒讀過書,一個草民,醜八怪,得過羊角風,只能娶個獨眼老婆。。。我是個沒一點用,連自己是誰都搞不清楚的老東西,你一定是找錯了人。”
“沒得錯,老弟,我找的就是你。我現在什麼也不是了,和你是一樣的人。我過去也當過農民,你就叫我老哥好不好?。。。我為什麼找到你,原因很簡單,因為我曉得你為什麼要在這沒人的林子裡睡,曉得你很瞭解,心裡有話不能講是人生何等苦的一件事,心裡的孤單沒有人相信是啥子一種滋味,這就足夠了。”
有一會兒工夫驚蟄沒能說出話來,似乎無法相信毛澤東對他說的話。
“你這樣看得起我,可我不敢當啊。我叫你老哥怎麼習慣。。。可是我一直以為你是天下最如意的人,是人該有的你都有了,你怎麼能和我一樣呢?你怎麼也會有不能說的心裡話,也會孤單?不過你想說什麼就說吧,我不一定懂你們大人物的心事,但是你信得過我就說吧,我聽著呢。”
就這樣,天上地下兩個失眠的人,曾經不可能相知相識,此刻卻四目相接,越過陰陽之隔,開始了一段兩個寂寞老人之間的對話。
“老弟,”天上的毛澤東說,“我知道在你的眼裡我的生活是很風光的,可是我想告訴你,我雖然得了天下,被世上四分之一的人尊為大救星和偉大領袖,可我這一生是有很多遺憾的,而且是無法對任何人講的,也許這就是我要為自己的名聲和大業付出的代價吧。今年早些時候,我得知東北下了隕石雨,就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我最後一次閉上眼睛以後,就知道死神在拖我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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