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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團聚了。秦長河看見自己的兒子時,高興地說不出話,只是用手揪住男孩兒的兩隻耳朵使勁地搖。在一邊看著的春桃笑得把牙都露出來了。
從那天起,春桃的情緒發生了很大的轉變。她再也離不開酒精帶給她的那個更美麗、更真實的世界了。她不再梳頭洗臉,不再料理家務或照看兒子,卻真正地快活起來。她開始把家裡的東西都拿到雜貨鋪去換酒了。每當雜貨鋪那個禿頂、大眼的掌櫃清明看見在村裡已被叫做“瘋女人”的春桃拿著不值什麼錢的東西來換酒時,身上總會不易察覺地感到一陣抽動。他會平靜地接過春桃遞過來的髒酒瓶,然後從櫃檯下面的一個白瓦罐裡倒出一些酒給她。每次春桃接過酒瓶轉身就走了,從來也不知道那白瓦罐裡的酒是兌過水的,是清明從來都不會拿給別人的。
起初,不少村民是同情這對母子的,常有人給他們送些吃剩的東西。送東西最多是村民李中的老婆蓮芯和瘸子飼養員春分,還有一些上了年紀的村民。後來,春桃一點工分也不能掙了,“煤球”又年幼,村長便在年終分配時從全村人的口糧裡分一點給他們。這件事引起了一些村民的不滿,他們認為瘋女人應該帶著“煤球”離開天水塢,因為他們是外來的,根本就不屬於這個村,沒有資格從他們嘴裡分糧食。但更多的人對此保持沉默。
其實村長分給春桃的一點糧食遠遠不夠吃。家裡什麼都沒的吃時,“煤球”就沿著屋後的那條路到鄰村去乞討。他從來不向村裡人討東西,因為有村民的孩子罵他們母子是外來的叫花子。對此他很在乎。
從很小的時候,“煤球”就把春桃當成一個比自己還小的孩子來照顧,而從來不是母親。很少被春桃照顧的他,並不知道一個母親應該是什麼樣的。他白天喂春桃吃東西,到了晚上就把她從稻草堆上拉進屋裡去睡覺,給她蓋上被子。他照顧春桃和照顧家裡的狼狗“天將”沒有什麼區別。
“煤球”從來不和村民的孩子玩兒,因為他們嫌他髒,喊他是“瘋女人的孩子”。他從家裡唯一的窗戶那兒可以看見那些孩子在楊樹林裡玩遊戲。“煤球”發現打仗和娶媳婦是他們一年到頭都玩不膩的兩個遊戲。
“煤球”家的院門永遠敞開著,因為根本關不上。村裡的孩子常把爛泥巴或石頭扔進他家的院子裡,或扔在總躺在稻草堆上的春桃身上。“瘋女人!瘋女人!瘋女人!”他們興奮地喊著,一遍又一遍,帶著節拍。每到這時,狼狗“天將”就會從房子裡猛衝出來,低吼著嚇跑來搗亂的孩子。不過,雖然那些孩子很怕那條大狼狗,但是他們的好奇心和欺辱村裡最窮人家的需要似乎更強烈,更能讓他們找到貧窮生活中的樂趣,因此這種惡作劇從來都未中斷過。
歲月在這個小院落裡和在世界上的其它地方一樣流過,只不過在經過這裡時更靜一些。每天,當春桃在稻草堆上微笑著活在與自己的男人重逢的喜悅中時,她的兒子“煤球”則坐在炕上,面對著家裡唯一的窗戶,樓著狼狗“天將”靜靜地向外張望。從那個沒有窗框也沒有窗紙的窗洞望出去,可以一覽無餘地看到外面很遠的景物:延伸出去一眼不見邊際的農田,還有在其間勞作的村民。那星星點點地散落在各處的人影,讓男孩兒想起院子裡的螞蟻:它們有的聚在一起,有的單獨行動,但都在覓食。送肥或運土的馬車象甲蟲一樣在田裡慢慢地蠕動著,趕車人的吆喝聲忽遠忽近,是男孩兒每天能聽到的最熟悉的聲音。村後那片楊樹林隨著四季的更替和一天裡不同的時間,變換著不同的顏色和神態——外面世界發生的每一細微的變化,無論是光影、色彩還是氣味,都被窗邊的男孩兒細膩、準確地感知著。他對自然裡的變化比對生活裡的變化更敏感,也熟悉得多。如果不是命運的安排,他本應該成為一個天資上乘的藝術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看著窗外的一切,男孩兒無數次地試想過,如果自己變成一隻蝙蝠、一棵樹或是一陣風將會是怎樣一種生活。他也想過,如果自己不是個外來的人,躺在院子裡的母親每天能和別人一樣下地幹活,他的生活會有怎樣的不同。可是,就像曾經在這個世界上生活過,內心卻從未被人瞭解過,然後又像時間一樣消失了的無數人一樣,天水塢和這個世界上從來也沒有一個人瞭解過這個叫“煤球”的男孩兒的內心,直到他死也沒人知道。
世界上無父愛也無母愛的孩子很多,但是象“煤球”一樣除了一隻狗生活裡別無他人的孩子不多。如果一個成年生命對自己生活裡的缺失都能無意識地去找尋彌補的方式,對一個孩子來說就更是如此。在窗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望著大片的農田、色彩和雲朵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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