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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清代。它實在對我產生了一種巨大的 誘惑,於是匆匆講完幾次課,便一頭埋到了山莊裡邊。
山莊很大,本來覺得北京的頤和園已經大得令人咋舌,它竟比頤和園還大整整一倍,據說裝下八九個北海公園是沒有問題的。我想不出國內還有哪個古典園林能望其項背。
山莊外面還有一圈被稱之為“外八廟”的寺廟群,這暫不去說它,光說山莊裡面,除了前半部有層層迭迭的宮殿外,主要是開闊的湖區、平原區和山區。尤其是山區,幾乎佔了整個山莊的八成左右,這讓遊慣了別的園林的人很不習慣。園林是用來休閒的,何況是皇家園林大多追求方便平適,有的也會堆幾座小山裝點一下,哪有像這兒的,硬是圈進莽莽蒼蒼一大片真正的山嶺來消遣?這個格局,包含著一種需要我們抬頭仰望、低頭思索的審美觀念和人生觀念。
山莊裡有很多楹聯和石碑,上面的文字大多由皇帝們親自撰寫,他們當然想不到多少年後會有我們這些陌生人闖入他們的私家園林,來讀這些文字,這些文字是寫給他們後輩繼承人看的。朝廷給別人看的東西很多,有大量刻印廣頒的官樣文章,而寫在這裡的文字,儘管有時也咬文嚼字,但總的來說是說給兒孫們聽的體己話,比較真實可信。我踏著青苔和蔓草,辯識和解讀著一切能找到的文字,連藏在山間樹林中的石碑都不放過,讀完一篇,便舒鬆開筋骨四周看看。一路走去,終於可以有把握地說,山莊的營造完全出自一代政治家在精神上的強健。
首先是康熙,山莊正宮午門上懸掛著的“避暑山莊”四個字就是他寫的,這四個漢字寫得很好,撇捺間透露出一個勝利者的從容和安祥,可以想見他首次踏進山莊時的步履也是這樣的。他一定會這樣,因為他是走了一條艱難而又成功的長途才走進山莊的,到這裡來喘口氣,應該。
他一生的艱難都是自找的。他的父輩本來已經給他打下了一個很完整的華夏江山,他八歲即位,十四歲親政,年輕輕一個孩子,坐享其成就是了,能在如此遼闊的疆土、如此興盛的運勢前做些什麼呢?他稚氣未脫的眼睛,竟然疑惑地盯上了兩個龐然大物,一個是朝廷中最有權勢的輔政大臣鰲拜,一個自恃當初做漢奸領清兵入關有功、擁兵自重於南方的吳三桂。平心而論,對於這樣與自己的祖輩、父輩都有密切關係的重要政治勢力,即便是德高望重的一代雄主也未免下得了決心去動手,但康熙卻向他們、也向自己挑戰了,十六歲上乾脆利落地除了鰲拜集團,二十歲開始向吳三桂開戰,花八年時間的征戰取得徹底勝利。他等於把到手的江山重新打理了一遍,使自己從一個繼承者變成了創業者。他成熟了,眼前幾乎已經找不到什麼對手,但他還是經常騎著馬,在中國北方山林草澤間徘徊,這是他祖輩崛起的所在,他在尋找著自己的生命和事業的依託點。
他每次都要經過長城,長城多年失修,已經破敗。對著這堵受到歷代帝王切切關心的城牆,他想了很多。他的祖輩是破長城進來的,沒有吳三桂也絕對進得了,那麼長城究竟有什麼用呢?堂堂一個朝廷,難道就靠這些磚塊去保衛?但是如果沒有長城,我們的防線又在哪裡呢?他思考的結果,可以從1691年他的一份上諭中看出個大概。那年五月,古北口總兵官蔡元向朝廷提出,他所管轄的那一帶長城“傾塌甚多,請行修築”,康熙竟然完全不同意,他的上諭是:
秦築長城以來,漢、唐、宋亦常修理,其時豈無邊患?明末我太祖統大兵長驅直入,諸路瓦解,皆莫能當。可見守國之道,惟在修得民心。民心悅則邦本得,而邊境自固,所謂“眾志成城”者是也。如古北、喜峰口一帶,朕皆巡閱,概多損壞,今欲修之,興工勞役,豈能無害百姓?且長城延袤數千裡,養兵幾何方能分守?
說得實在是很有道理。我對埋在我們民族心底的“長城情結”一直不敢恭維,讀了康熙這段話,簡直是找到了一個遠年知音。由於康熙這樣說,清代成了中國古代基本上不修長城的一個朝代,對此我也覺得不無痛快。當然,我們今天從保護文物的意義上修理長城是完全另外一回事了,只要不把長城永遠作為中華文明的最高象徵就好。
康熙希望能築起一座無形的長城。“修得安民”云云說得過於堂皇而蹈空,實際上他有硬的一手和軟的一手。硬的一手是在長城外設立“木蘭圍場”,每年秋天,由皇帝親自率領王公大臣、各級官兵一萬餘人去進行大規模的“圍獵”,實際上是一種聲勢浩大的軍事演習,這既可以使王公大臣們保持住勇猛、強悍的人生風範,又可順便對北方邊境起一個威懾作用。“木蘭圍場”既然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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