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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狗叫著。草浪起伏的山腳下,一片刷刷刷的聲音。衝破雲層的狗影朝著父親狂奔而來。父親哎呀一聲,手忙腳亂地勒馬停下。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狗,而且不少是身體壯碩的大狗,那些大狗幾乎不是狗,是虎豹獅熊一類的野獸。
父親後來才知道他見到的是藏獒,一大群幾百只各式各樣的藏狗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猛赳赳的藏獒。那時候草原上的藏獒絕對是正宗的,有兩個原因使這種以兇猛和智慧著稱的古老的喜馬拉雅獒犬保持了種的純粹:一是藏獒的發情期固定在秋天,而一般的藏狗都會把交配時間安排在冬天和夏天;在藏獒的發情期內,那些不是藏獒的母狗通常都是見獒就躲的,因為它們經不起藏獒的重壓,就好比母羊經不起公牛的重壓一樣。二是藏獒孤獨傲慢的天性使它們幾乎斷絕了和別的狗種保持更親密關係的可能,藏獒和一般的藏狗是同志,是鄰居,卻不可以是愛人;孤傲的公獒希望交配的一般都是更加孤傲的母獒,一旦第一次交配成功就很少更換伴侶,除非伴侶死掉。在極少數的情況下,死掉伴侶的公獒會因情慾的驅使在藏獒之外尋求洩慾的物件,但是如前所說,那些承受不起重壓的母狗會遠遠躲開,一旦躲不開,也是一壓就趴下,根本就無法實現那種天然鉚合的生殖碰撞。還有一些更加優秀的藏獒,即使伴侶死掉,即使年年延宕了烈火般燃燒洪水般洶湧的情慾,也不會降低追求的標準。它們是狗群中尊嚴的象徵,是高貴典雅的獒之王者,至少風範如此。
父親驚恐地掉轉馬頭,打馬就跑。
一個光著脊樑赤著腳的孩子不知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一把拽住了父親的棗紅馬。棗紅馬驚得朝後一仰,差點把父親撂下來。孩子懸起身子穩住了馬,長長地吆喝了一聲,便把所有狂奔過來的藏狗堵擋在了五步之外。
狗群騷動著,卻沒有撲向父親。父親從馬背上滾了下來。光脊樑的孩子牽著父親的馬朝前走去。狗群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敵意的眼光始終盯著父親。父親能用脊背感覺到這種眼光的威脅,禁不住一次次地寒顫著。
光脊樑的孩子帶著父親來到一座白牆上糊滿了黑牛糞的碉房前。碉房是兩層的,下面是敞開的馬圈,上面是人居。光脊樑翻著眼皮朝上指了指。
父親感謝地拍拍光脊樑的肩膀。光脊樑噌地跳開了,恐懼地望著父親,恰如父親恐懼地望著狗群。父親問道:“你怎麼了?”光脊樑說:“仇神,仇神,我的肩膀上有仇神。”沒有聽懂的父親不解地搖搖頭,從馬背上取下行李,又給馬卸了鞍子摘了轡頭,讓它去山坡上吃草,自己提著行李踏上石階走到了碉房門口。他在門前站了一會兒,正要敲門,就聽光脊樑的孩子一聲尖叫,驚得他倏地回過頭去。父親看到光脊樑的臉一下子變形了:夕陽照耀下的輪廓裡,每一道陰影都是仇恨,尤其是眼睛,父親從來沒見過孩子的眼睛會凸瞪出如此猛烈的怒火。
不遠處的草坡上,一溜兒站著跟隨父親來到西結古的七個孩子和那隻雄獅一樣的名叫岡日森格的大黃狗。父親很快就會知道,“岡日森格”就是雪山獅子的意思,它也是一隻藏獒,是一隻年輕力壯的獅頭公獒。
父親用半通不通的藏話對光脊樑的孩子說:“你怎麼了?他們是上阿媽的孩子。”光脊樑的孩子瞪了他一眼,用藏話瘋了一樣喊起來:“上阿媽的仇家,上阿媽的仇家,獒多吉,獒多吉。”
藏狗們立刻咆哮起來,爭先恐後地飛撲過去。七個上阿媽的孩子落荒而逃,邊逃邊喊:“瑪哈噶喇奔森保,瑪哈噶喇奔森保。”
岡日森格掩護似的迎頭而上,轉眼就和一群西結古的狗撕咬成了一團。
父親驚呆了。他第一次看到狗類世界裡有如此激烈的衝撞,第一次發現狗類和人類一樣首先要排擠的是自己的同類而不是異類。所有的藏狗都放棄了對七個上阿媽的孩子的追咬,而把攻擊的矛頭對準了攔截它們的岡日森格。
岡日森格知道局面對自己十分不利,只能採取速戰速決的辦法。它迅速選準目標,迅速跳起來用整個身子夯過去,來不及狠咬一口就又去撲咬下一個目標。這種快節奏重體力的撲咬就像山崩,它撲向誰,誰就立刻會滾翻在地。但西結古的藏狗似乎很願意自己被對方撲倒,每當岡日森格撲倒一隻,別的藏狗就會乘機在它的屁股和腰肋上留下自己的牙印,牙印是冒著血的,迅速把岡日森格的屁股和腰肋染紅了。
更加嚴峻的現實是,岡日森格撲翻的所有藏狗沒有一隻是身體壯碩的大狗,那些大狗,那些虎豹獅熊一類的野獸,站在狗群的外圍,連狂吠一聲的表示都沒有。它們在觀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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