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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我站住!你給我站住!你一個婦道人家,怎麼這樣蠻不講理,欺負我這個跛了一條腿的人!”
長芳在前面走,傳達吃力地在後面緊緊追。辦公室的小王正在抄寫上報的材料,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連忙走出來阻攔,長芳什麼也不說,怒氣衝衝地把他撂開,走到洪鷁房門口,開開鎖,開啟門,氣沖沖地進去了。小王見她能開啟洪老師的門,便猜想到她一定是洪老師最密切的人。但據他了解,洪老師沒有什麼親人,哪裡會有這麼個如此漂亮高雅的親戚?她究竟是什麼人,敢於不聽勸阻衝進來。一定事出有因,他也不好橫蠻地阻攔。便急忙收住腳步,轉身向李健人家裡走去。
長芳走進洪鷁的房裡,房中一片亂糟糟的,一股濃重的黴氣撲面刺鼻。那小孩走進房裡,又退到門外,在在門口站住,不停地擺手,驅趕讓他噁心的氣味。他很不滿意地說:
“媽媽,你說洪伯伯家裡很好,怎麼這麼亂七八糟,黴氣熏天?這裡怎麼能住人?”
長芳根本沒有理會孩子的說話,她急切地快步走進屋裡,好象要去搶救一個落水的孩子。她走得那麼快,幾次差點被散落在地上的書籍和倒在地上的凳子所絆倒。她走進裡間,熟練而又快速的開啟櫃子,去尋找當年自己親手放好的那隻小箱子。她翻遍了櫃子裡亂糟糟的衣物,不見箱子的影子。她的腦子像一顆炸彈爆炸了似的,濃煙滾滾,什麼也看不清了;她的身子像一垛泥牆,經暴雨猛淋,即刻垮塌下來了。平日有潔癖的她,此時也不顧床上有層厚厚的灰塵,一屁股坐下去了。她坐了一陣之後,麻木的頭腦漸漸地恢復了知覺。她的感情的洪流即刻衝出多年來緊緊關閉的閘門。她想得很多,也想得很遠。首先衝出她緊關的思想閘門的,是她和洪鷁的初次幽會。
那是一九二四年五月的一個星期天的清晨。蒲江畔,紅日冉冉升起,霞光滿天。微微蕩起金色漣漪的水底,映著藍天彩雲,一群群魚兒,在彩雲中盡情穿梭嬉戲。綠樹吟風弄葉,鶯雀嘰呱碎語,沒趺草地如茵褥,團團嬌花似火燃。江中,汽輪疾駛似箭,白帆飄逸如雲;岸上,人流如織,笑語喧闐。好一派大都市的靚麗的風景。
在這人潮中間,有那麼一男一女,他們並肩走著,看似在輕鬆漫步,實際上步履尷尬。兩股感情的的急流,似乎還被崇山峻嶺阻隔,沒有找到交匯處。那走在左邊的女郎,高挑的個兒,曲細的腰,身著一件綠地白梅花短袖窄襟腰襖,手捻著一支顫顫嫋嫋的殷紅的玫瑰;滿披烏髮的頭微微欹仄,白玉般的臉上泛出羞澀的紅霞。她面板粉嫩粉嫩,有如五光十色的肥皂泡,是乎吹口氣就會破裂;她純真得幾乎透明,如掛在高山峰巔的潔淨的冰凌。不用說含在口裡,就是握在手中,也會頃刻融化。她,真像一場疏雨過後,剛剛出水的一枝嬌嬌滴滴的含苞待放的荷花。平日,她利齒伶牙,鎮日鶯語不絕,有如密林深處的山澗小溪裡跳動著的淙淙的水流。可今天封凍了,流水不再淙淙。她的心,突突地狂跳;她的眼,悄悄地右瞧;她的嘴,幾次欲張而終合,話,衝至唇邊又縮回。
走在右邊的男士,鋼筋鐵骨,像座高入雲表的塔,肌肉股股凸現,像頭壯實的牛。可這可敬可愛的教授啊,平日呀,頭髮雜亂如鳥窩,上課衣袖當抹布,紐扣上下不對齊,常穿皮鞋不著襪。真正是個如別人訕笑的不修邊幅的孔乙己。可今天呀,河水流上了坡,燈草打破鍋,竟打扮得如此標緻。黃頂白舌的太陽帽,雪白的襯衣花領帶,黧黑的西褲白球鞋:儼然是個刻意打扮的一流網球運動員。他心裡怪怪的,癢癢的,好象貓戲老鼠,兩個爪子在頻頻地搔,輕輕地抓。他只想悄悄地多瞟瞟左邊醉心的人兒,只想和她多說幾句甜蜜的話。可頭還沒偏過來,臉上就火燒,心鼓就亂敲,話兒就像膽小的老鼠,未鑽出齒縫唇洞見到了貓,趕緊折回洞內深藏不出來。他掉頭望江水,隨手摺枝柳條兒使勁搖。這光景真有點兒像古代可愛的田園詩人陶淵明,他一心一意摘採東籬菊,可兩眼卻悠悠望著南山鳥。這可敬可愛的教授啊,能用懸河利刃似的口舌,把如枯樹似的甲骨文說得長出綠枝,綻開新花,可面對這世間罕有的奇葩,卻心不敢旁騖,舌結口緘,竟成了千真萬確的枯木,實實在在的呆雁。他只想她能汩汩地說出他心裡想要聽到的一切,可此時她竟如此羞羞答答,還不如冰封的水下的幽咽流泉,連淙淙汨汨的聲音都沒啦。這帶雨含苞的荷花就是長芳,這舌結口緘的呆雁就是洪鷁。
玫瑰花兒仍然顫顫嫋嫋,柳枝兒依舊使勁地晃搖,他們的心兒都在打鼓似的狂跳。可他們就都像含枚不能嘶鳴的馬,只好甜甜蜜蜜循著林蔭道,繼續款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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