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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了一番之後,酣然入夢了。可尚文怎麼也睡不著,倒不是因為他渾身疼痛,而是他的心在為他的沛雲妹滴血。夜,是這麼寧靜;月,是這麼皎潔;大地,是這般肥美;濱湖平原,物產是這般豐富;如果人們能和睦融洽,濟困扶危,這裡該是個多麼能讓人生活美好、令人嚮往的美好世界啊!可這人啊,貌似和善的謙謙君子,為了讓別人臣服自己,心卻比虎狼還狠,比蛇蠍還毒,磨牙吮血,敲骨打髓,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沛雲妹妹是那麼善良,那麼純潔,那麼願意為人獻出一切,可也遭到那虎狼和蛇蠍混交的雜種姚令聞的暗算,一步步被逼上絕路。他曾目睹姚令聞猥褻侮辱她,可他沒有出手援救,反而將她推入姚令聞的懷抱。認為她那柔弱的青藤,依傍了一棵大樹,找到了最好的歸宿。可是他害了她,將她這隻羸弱的羊,送入了餒虎口中。是姚令聞這隻兇殘的虎,吸乾了她的血,啃光了她的肉,再將她殘存無用的骨頭拋卻。而他,而他,就是幫助這隻老虎吃人的倀鬼呀!他,任悲傷的淚水橫流,用拳頭猛捶著自己的胸膛,滴血的心裡不停地說,該死的不應該是沛雲妹妹,應該是自己呀,自己呀!他從來不想害人,可此時他覺得,自己只有變成厲鬼,去扒光姚令聞的皮,吃盡他的肉,啃掉他的骨頭,方解心頭恨。可是殘酷的現實告訴他,如今人家位高權重,是兇殘的虎狼,真正的厲鬼,自己不過是可憐的羊羔,刀俎上的弱肉。他叫天不應,呼地不靈,只能任其吞噬、宰割,哪有反擊的機會。現在他能做的,就是要儘快地趕回去,掩埋好沛雲妹妹的屍體,讓她的靈魂得到安息,以贖自己的深重罪孽於萬一。
想停當後,他即刻披衣起來,躡手躡腳地走出草棚,幸好極度疲倦的閻王也要睡,他才得以溜出來,向新修的路橋狂奔。這農場原來是煙波浩淼的大湖的一個湖汊,去年冬天曾點調集十萬民工,在湖汊口修起了一道長堤,又在湖汊上面開鑿了一條十來里長的河,把河道上游的來水引向另一個湖汊,將湖汊內的水抽乾,洲上種棉花,淺湖中插稻子。說是湖汊,其實不小,據說面積在該有幾十萬畝。以前,春夏水漲,這裡一片汪洋;秋冬水落,裡面就露出幾個湖洲。尚文所在的這個湖洲就是其中的一個。因為它形似一隻團魚,故名團魚洲。周遭水繞,憑藉小舟與外面溝通,秋冬這裡是農人放牛的最佳處所。洲上綠草如茵,未種一棵莊稼,白天,不用人放牧,任牛飽腹,晚上,農人才將他們拴入牛棚。從前農人戶戶獨立單幹,洲上小牛棚星星點點。後來建立了高階農業合作社,湖洲近農家的一邊,就只有幾個大牛棚。如今圍墾,建立農場,它們就成了圈禁右派分子的最佳處所。四周環水,插翅難飛。這大概是哪個曾讀過《魯賓遜漂流記》的秀才想出來的絕子滅孫的辦法。只是為了運入拖拉機進行機耕,又不得不在距陸地最近、水最淺的地方,修了條堤,與湖洲相連。這是湖洲通往外面的唯一通道。人們不叫它堤,而稱它作路橋,意思用路架的一座橋。為了防止右派分子逃跑,路橋口搭有一個窩棚,派基幹民兵晝夜守衛,過往行人憑通行證通行。大家叫這窩棚作橋卡或者路卡。不過銅牆鐵壁也有絲絲透風的孔,這橋卡也難免有疏漏的縫。白天、上半夜,這裡車水馬龍,吆喝聲不斷,可到了下半夜,基本上無人來往。長夜難熬啊,疲憊的民兵,下半夜難免小睡,因此,右派分子偷關闖卡的事也屢有發生。這些人無非都是家有要事,請假不準,才出此莽撞的下策。不過,他們都是略有文化的人,心裡都有架道德的天平,沒有斤兩的違法亂紀的下三爛的事,他們從來不幹。事後批判右派從嚴,追究守卡者的責任的事,卻不多見。因此,有幾個心地善良的民兵,往往睜隻眼,閉隻眼,碰上他們,假裝打瞌睡。
尚文溜出蝸牛殼似的牛棚,懶惰的下弦月,快墜入西山,灼灼的啟明星,已升起在東方的地平線上,在憂鬱地眨眼。再過些時候,天將大亮,這裡便人流如織。刻不容緩,尚文以百米賽的衝刺速度,衝到了關卡前,窩棚裡的人沒有睡,似乎還發出了微微的嘆息。他躡手躡腳,想借夜幕的掩護,偷偷溜過去。
你給我站住!只要老子守卡,你就別想溜過去。黑暗中有兩把鐵鉗,牢牢地將尚文的手臂鉗住。
尚文想掙脫逃走,但他知道只要守卡的人喊起來,會驚動別的人與他一道來抓捕,不只逃不掉,反而會招致更大的麻煩。於是他就哀求他道:
我是尚文。大哥,我的妹妹死了,請你行行好,讓我回家去安葬她。
哼!什麼妹妹?毫不相干瓜藤、柳葉,何必搭在一塊?暗夜裡傳來一聲冷笑,一個高大的黑影橫在尚文面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