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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王”既然長期接近領導,耳濡目染,自然就有了領導的派頭,何況此時他也當上了領導。從此他臉上無笑影,一本正經賣牛肉,當然不會再“小丑豬”前“小丑豬”後地鬧翻天。可“小丑豬”卻不知氣候大變了,三伏天還一如既往穿件老棉襖,“綠鼻王”長、“綠鼻王”短地高聲呼。同事勸他以後不要放浪改稱呼,他總覺得自己得天獨厚,與他是老同學,不就是呼幾聲綽號,他不會像陳勝那樣翻臉不認呼“夥計”的同伴,刻意來整他。這樣,越是“綠鼻王”不愉快,“小丑豬”就越叫得響,鬧得兇,他的心裡也就越快活。“綠鼻王”覺得這刺耳的呼叫,損傷了他的面子,損害了領導的威嚴,漸次由紅臉粗脖子,衍變到反目成仇,漸漸由厭至惱,由惱生恨。“綠鼻王”決心要給老同學一點顏色看,好讓老同學認識自己與他的斤兩不是一般重。可“小丑屈”冥頑不靈,還不知如今自己的老同學已成了大象,而自己仍然是隻小老鼠,根本不能同放在一架天平上。他這麼不識時務,當然不是俊傑,只能做狗熊,或者比狗熊更卑陋的豬狗。老同學以領導身份,對他進行嚴肅的批判,他還以為是跟他鬧著玩,他笑笑鬧鬧仍一如既往。又過了兩年,到了誰也分不清東南西北的迷霧重重的一九五七年的春夏,他的老同學深埋在心底的復仇洩恨的種子迅速萌發了,他將“小丑豬”過去無意間笑鬧,提到階級鬥爭的新高度,說他反黨。這下“小丑豬”這枚脆弱的小雞蛋紮紮實實碰到了堅巖峭壁上,他被劃成人皆不齒的右派,再也抬不起頭。可“小丑豬”性子爆,他怎麼能容忍一個他越來越看不順眼的流綠鼻涕的傢伙百般凌辱他,於是在回到學校工作後,一次又因口角,趁“綠鼻王”沒有注意,狠狠揍了他幾下。這事在以前也發生過,他們對罵幾句,同事們勸說一陣,也就重歸於好。可現在不同了,這是右派對左派、資產階級對無產階級的你死我活的鬥爭,誰也不敢再當和事佬。九次折臂成良醫,無數次挫折的教訓,“小丑屈”終於也識時務了,為了逃脫大會臭罵,小會武鬥,他就拔腿逃。大道走,怕人逮住,只好像只耗子,循著山邊溜;大中城市有派出所管戶口,他便逃到無派出所的圩場小河口。這小河口是昆陽縣與外縣接壤處,那個縣管得松,昆陽縣又不管,他就在這夾縫中暫且得到了一個安身所。只是安身只能免受意想不到的打擊,要活命,腹內還得塞點東西。有主的東西他不敢要,別人不要的他才敢取,於是抓食癩蛤蟆、螞蚱就成了他日常必修的功課。但是,這些東西不常有,冬春大部分時間就只能到飲食店去討、去偷、去搶,人家吃過麵條後,他就討湯喝,有時見到闊氣一點的公子小姐,他就在食物中抓一把,或者吐口痰,弄髒了的食物,闊氣的人不吃,他就狼吞兼虎咽。拳頭、棍子雨點般打上頭頂,他還是照樣吃。心中飽受的冤屈、腹內難忍的飢餓、無窮盡的咒罵、雨點般的拳頭、棍棒,反覆折磨他,他真的瘋了,甚至別人要他吃屎他也吃。不過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倒過來,有一弊也定有一利。平常人搶食別人東西難免不捱揍,可對於一個瘋子,一般人不是躲避,往往就放他一馬。黎疾與他都是右派,他們心裡有共同的一點靈犀,於是他們成了好夥伴。此後黎疾也裝瘋,而且青出於藍遠勝於藍,農場上下,小河口街頭,沒有一個不知道黎疾是個比那個瘋子還瘋的“瘋子”。可是,不是真金還是怕火燒,自彭芳帶著兒子來農場,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西洋景。黎疾覺得在此地以後再無法瘋下去,只能高飛遠走去他鄉。
走到哪裡去呢?在這以前,別人毫不經意地說起的一件事,倒使黎疾很受啟發。這件事是這樣的。昆陽縣有個在國務院工作的留蘇專家,現已被押解回鄉。據說他當年是留蘇學生中的佼佼者,留學期間被他的同學,一個的俄羅斯姑娘看中了,不久他們結成了伉儷。畢業後,俄羅斯姑娘要他留蘇聯,他要俄羅斯姑娘來中國,因為他們都熱愛自己的祖國。唇槍舌戰,僵持不讓,最終只好各自留在自己的國家。每年他們只能利用假日,牛郎織女七夕會鵲橋。可是連這點也好景不長,一九五九年中蘇關係破裂後,鵲橋坍塌了,更多的時間,牛郎、織女便只能隔著天河苦苦望。這位不識時務而又書生氣十足的專家,沒有吳起殺妻勇氣,始終眷戀著妻子,他又忍受不了長期的寂寞,就向領導提出定居俄羅斯與妻子團聚的申請。申請未批准,流言蜚語畢至,什麼蘇修特務、賣國賊、民族敗類之類的帽子,已戴上了好幾頂。無奈之下,他就決定衝破封鎖,逃往俄羅斯。北方邊境,雙方各陳兵百萬,即使插翅也飛不過去,於是他就企圖繞道走香港。他以為自己還是國務院的官員,藉口去香港出差,妄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