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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停地和他說話,即使他已經失去意識。
“你看你一點都不聰明,傻子才會擋炸彈。”
“你會沒事的。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
“你要聽我話,早點走,就沒事了。”
“你不要死,我求求你。”
“你醒過來我們什麼都好說。”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你不要死。”
她說了無數的話,祈禱、謾罵、哀求、胡言亂語……她說了這輩子能說的最多的話,他卻一句都沒有聽到。把他送進手術室,她自己一頭栽倒下去。
醒來手腳都裹了紗布,後背也有傷口在隱隱地痛,可她毫不猶豫拔掉輸液針頭,抓住她見到的第一個護士就問:“和我在一起的那個中國人呢!那個中國人呢!”
她昏迷了五個小時,但周耀燃的手術五個小時都沒有結束。她坐在手術室門口,對著她不曾相信過的上帝祈禱,對著她不曾知曉的佛祖祈求,她窮途末路,她只能依附不確定的力量幫助她。她打電話給吳秘書,讓他儘快趕來利比亞。
本該陪同莫瑤去的黎波里的地陪翻譯聽到訊息趕到醫院,他大致瞭解了下,說法思的車被撞了汽車炸彈,哪個派別所為的並不知道,也許只是上一次爆炸事件的後續。法思當然是沒救了,但他們兩個外國人,訊息應該很快會傳出去。
他的話莫瑤聽進去了,但就是聽不明白。為什麼攻擊法思?因為他帶著一個外國攝影師拍照了?為什麼要用炸彈炸開別人的皮肉炸掉別人的生命,以此來傳達資訊?法思還這樣年輕,他還沒有成家立業,他燒得一手好菜,他為了這個國家的未來而回來,為什麼他死了?為什麼法思死了,周耀燃生死未卜,而她好端端地坐在這裡?為什麼有這樣多這樣殘忍的人?這樣的世界她為什麼還活著?
她被疑問的謎團緊緊纏住,彷彿入了魔,不吃不喝不睡,直到周耀燃從手術室裡出來。她撲倒醫生身上,抓住他的衣服像是救命稻草:“告訴我!告訴我他不會死!”
醫生用一堆廢話回答她,她揪著醫生的領子,她被翻譯拉開,翻譯告訴她,手術進行得順利,但他傷口很深,也有內出血的現象,能不能活下去,得看接下去的四十八小時。
四十八小時,原來兩天時間可以這樣難熬。
她就坐在他的病房門口,第一次他出現室顫,醫生護士帶著儀器湧進去,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她的指甲深深嵌進肉裡,在他們每次給他電擊的時候,便更深入一分。他的心跳恢復,醫生護士又烏泱泱地走了。她跌坐回椅子上,幾近虛脫。
可這樣的情況,二十四小時裡出現了三次。莫瑤在第三次室顫發生時牢牢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把自己儘量縮成一個小小的圓,她再也不願意聽了,這死亡逼近的聲音。
吳秘書來,她如蒙大赦,她眼淚已經流乾,心也被挖空了,她再也看不下去。
她當了逃兵,她罪無可恕。從利比亞回中國,這一路她不記得是怎麼實現的,彷彿成了一段空白。她把她的心神留在了利比亞的醫院。
她不願說話,因為一開口就是要流下的淚。在小白還沒發現她的時候,她用刀片割過自己的手腕,割過自己的臉,她停下,因為她告訴自己不能這樣地懦弱。
死,是最懦弱的行為。
再痛,她也要活著。
可是活著,是不是要拖累更多的人?
不同的問題不同的想法就纏著她,她夜不能寐,心神不寧。她喪失了曾堅信過得意義和理想。
可是,今天,她終於看見他。不是陳錦堯給的信,是真的他。
他沒有死,那麼一切是不是還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