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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官的“美國往事”中還包含一個部分,那就是他們走向輝煌的道路,在這條道路上,上官自己覺得自己起了積極作用。據說,那段“加州香蕉”在上官的協助下,事業上所向披靡,不斷地被自己的上級邀請去吃晚餐,這在美國公司是一種獎賞——如果你業績好,你的上級就可以用公款請你和你的夫人去和你業績相當的餐館吃一頓規格相稱的西餐。上官的丈夫級別越來越高,他們受到邀請的規格也越來越高。上官曾經以驕傲的口氣說:“那些沒有預定就沒有座位的西餐廳,我們幾乎都去遍了。”我當時實在忍不住了,插了一句:“你們當時是不是覺得這樣下去不久就可以被請到白宮和總統一起吃晚飯了?”
“不,後來我厭倦了。當時他們公司有一個被派到中國來做首席代表的機會,很多人都不願意去,我就跟JOHN說:‘難道你沒有想過由你來請別人吃晚餐嗎?為什麼你不能把晚餐當做是一種對別人的賞賜?為什麼我們總要接受別人的賞賜而不能賞賜別人呢?’”
是的,在我看來現在他們的生活就是賞賜別人,他們賞賜所有的人——電視臺的主持人,那些人總是要語調友好地跟他們商量,請他們去做嘉賓,以提高節目檔次,還有時尚雜誌的編輯,總是要採訪他們,要他們告訴讀者有身份的人的品位和格調,還有各類論壇講座,都以請到他們為榮。我認識的一些朋友也讓我幫忙請他們夫婦出席一些場合,比如說新款汽車的下線儀式,時裝釋出典禮,房地產樓盤的開盤和奠基。開始我覺得還好開口,但是現在我發現這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上官總有那種“賞臉”的意思在裡面。有一次,她當著我的面拒絕了一個新書推薦活動,掛了電話對我說:“什麼爛書也要我說好!”我當時隨口接了一句:“不就是一個應酬嗎?你閒著也是閒著。”上官白了我一眼:“我寧肯閒著。有的事情對於我們即使易如反掌,我們也要有剋制地使用,否則就沒有人重視你了。”
說老實話,我認為上官其實是更喜歡她在中國的生活的,換了我也是一樣。在美國她不過就是呂·約翰的妻子,為他帶孩子做家務接聽父母的電話,但是在中國,她的地位則大不相同,相當於一個榮譽家庭的形象代言人兼家政執行長。我看得出來,上官非常醉心於考慮邀請誰來吃晚餐,安排誰來過週末這些事情。所有渴望和他們有關係有來往的人,都拼命地巴結上官,而上官則最終決定他們在什麼時間以什麼方式和什麼人來往。她的這種優越感一直保持到遇見周克的那個晚上。
那是聖誕前夜,上官給我打電話,說要我陪她去露西所上的那個學費昂貴的幼兒園,因為幼兒園要露西扮演天使,用一根很細的鋼絲吊在空中飛來飛去,“萬一鋼絲有問題誰來負責任?”
我們火速趕到幼兒園,在樓道里大吵大鬧。
“不可能有問題,我們給每個孩子都上了保險,並且我們的鋼絲經過反覆實驗,成人吊上去都沒有問題。”
“可是如果有問題呢?”
“這樣吧,我們可以取消你女兒的角色,但是這樣她就只能做觀眾了。”
“你們排演節目為什麼不能事先讓家長知道?”
“爭論這些是沒有意義的,你現在不讓你的女兒演天使,她就等於從鋼絲上掉下來了!你想過她的感受沒有?”
我和上官同時回過頭去,發現了一張平靜略帶嘲諷表情的臉。
完美的生活(3)
“你是這裡的老師?”
“我和你一樣,也是家長,而且我的孩子也要被吊起來,他要演一個小愛神。”
後來,看演出的時候我們就一直坐在一起,他叫周克,是我喜歡的型別。
再後來,上官就看見了露西扮演的天使,她好美好美啊,背上是閃亮的透明翅膀,與她一同飛行的還有一個小愛神,手裡握著一張弓。上官對周克說,那就是我的女兒;周克輕描淡寫地說:旁邊那個是我兒子。
再再後來,演出結束,所有的孩子都去卸妝換衣服,大人就等在廳裡。我問周克是做什麼的,他沒有直接回答我,只是很冷漠地說:“知道有一個成語叫‘買櫝還珠’嗎?”
我說:“知道,一個商人為了把珠子賣出去,就做了一個特別好看的盒子,後來人們就紛紛搶購那個盒子而把盒子裡的珍珠還給商人,一般形容人蠢,不識貨。”
周克說:“我的工作就是做那個盒子,不過不是為了展示珍珠,是為了展示SHIT,透過我們做的盒子,無論多狗屎的東西看起來也會像鮮奶蛋糕一樣香噴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