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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光滑又神奇。善珍的嘴裡,輕吐著陣陣香味。
他們後來才知道,這個小山洞名叫觀瀾閣,而他們在其中看見的,除了江上波瀾,還有深邃、遼闊的童年。
當他們一口氣跑下山,發現自己已長大成人。這時,晨風穿越山谷,在江上揚起征帆;風中傳來古老的歌曲——
巫山夾青天,巴水流若茲。
巴水忽可盡,青天無到時。
三朝上黃牛,三暮行太遲。
三朝又三暮,不覺鬢成絲。李白於乾元二年(759年)流放夜郎,途經三峽時所作《上三峽》。
第三章·新墳與蝴蝶(1)
新墳與蝴蝶
人生之時人吃土,死後之時土吃人。
人吃土來年年有,土吃人來永無形。
——《接亡歌》
在孩童眼裡,世界總是美好的;可是這世界並不因為孩子而改變。殘忍的事情時有發生;大人慾哭無淚,孩子傷心欲絕。但孩子畢竟是孩子,與大人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即使在黑黢黢的山洞裡也能找到亮光;在血淋淋的現實中,也能找到樂趣,發現迷人的風景——
正艾遠遠就認出了爺爺的帆影,聽見親切的船歌;這歌聲與景象天生就藏在他的血液裡,而當它們真實出現,這份欣喜又刻骨銘心。
太陽昇起的時候,下山的孩子發現,淋了一夜春雨,山上的野草又綠了一層,高了半寸,而林間野火已全部熄滅;儘管遠遠近近,仍不時傳來零星的槍聲。
來到村口,店鋪都還沒有開門,青石板上殘留著一攤攤血跡。剛剛經過一個恐怖之夜,煙村的早晨格外寧靜。瑟瑟晨風,染紅了黛溪。而剛走到村口,善珍就遇上迎面走來的父親。這一夜,虞祐庭忙著調兵遣將,營救女兒;可擊潰了神兵,卻不見女兒的蹤影;這會兒正領著家丁準備搜山,而抬頭一看,善珍正從陽光下走來,頭上沾著樹葉,臉上帶著傷痕,小手還攥著另一個野孩子。虞祐庭又是心疼,又是驚喜,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把抱起女兒,大聲說道:“女兒不怕,爸爸在這兒,爸爸在這兒!”一邊說,一邊跑回家去。
“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哪!”幾個家丁跟在後面議論著。
“為救女兒,虞鎮長連夜調來了兩個營的正規軍!”
“神兵全軍覆沒,煙村太平了!”
“難得說難得說:方言,指不好說,也說不清。哦,那袁大菩薩如果真是石佛轉世,還會東山再起哦!”
“聽說他已經死了。”
而對於正艾來說,此時除了一陣嗡嗡聲,他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不明白,只覺得陽光下的一切比夜裡更黑暗;一切都來得如此迅猛,如一個巨浪打過來,小船頃刻翻覆;而先前還站在船頭和他一起看星星的小姑娘,就這樣被捲走了——善珍趴在父親肩頭,向他頻頻揮手的情景,他越想越傷心。記得她頭髮被風吹亂,滿臉都是淚痕。善珍就這樣被父親抱走,抱進了另一個世界。等再次見到她,已經是兩年以後的事了。
陽光順著半邊屋頂傾瀉下來,全家人聚在燒焦的房間裡。母親躺在床上,額上搭著一條白毛巾,身邊擱著一隻“白枕頭”——可那不是白枕頭,是死去的小妹妹。父親滿臉疲倦,坐在一旁安慰著母親;而哥哥像個木頭人,站在父母身邊。爺爺靠在那張舊躺椅上,抱著大煙槍;迷幻的煙霧和陽光混在一起……這是正艾剛進家門時看見的情景。
一場大火把家和“天地君親師位”都燒了。
“對不起祖宗啊!”父親說。
“沒關係,家譜還在。——是祖先顯靈!”爺爺抽著大煙說。
“幸虧藏在火磚牆裡,要不然也燒了!”父親說。
正艾倚在門前靜聽,聞著鴉片的迷香——悲傷的氣息混合著迷亂的光影,好像江水漫到屋裡,一切都漂浮起來……他感到一陣頭暈。
屋裡沒有人哭,但每個人心裡都在流淚:妹妹死了;母親病了;祖屋燒燬了;爺爺和父親駕駛的柏木船又被英國商輪浪翻,整船大米沉入江中,不僅數月的工錢沒了,還欠下船老闆一大筆債。而比起落水身亡的幾名船員,爺爺和父親還算是幸運的。
爺爺譚忠裕是一名經驗豐富的駕長,也是遠近聞名的“水摸子”——能一口氣潛入幾丈深的江水,從江底取出卡在石縫中的鐵錨。父親譚孝明在船上搬橈、搖櫓,跟著爺爺一起跑船。但畢竟歲月不饒人,這一次翻船,雖然死裡逃生,但爺爺因為受了風寒,染上肺病,咳血不止,可他照樣抽大煙,還說只有這樣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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