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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就忘記什麼是光明瞭。流言飛語也不可怕,怕的是你聽慣了謊話,就分不清善惡真假了。正艾啊,師父把希望寄託在你身上,指望你將來能有新的發現,看到新的星星、新的故園啊!”
“師父,徒弟將來一定不讓您失望。可是您自己呢?您也要保重啊!這裡風那麼大,您已經在這兒吹了一整天了!”
“哈哈,”冉瞎子笑道,“豈止是一整天,這樣的風,我吹了一輩子。可是我不能回去啊,現在只有順著這陣風,才能找到我的楊花!”
“師父,天越來越黑,風越來越大了。還是先回去吧!”
“不,正艾,我不想回,也回不去了!”
“為什麼?”
“我要去找楊花。”冉瞎子微笑著說,“對我來說,從前的一切都一去不復返了。我現在活著,就只剩下一件事情要做,就是去找楊花。”
“師父,我陪你去!”
“不,正艾,‘父母在,不遠遊’。你還太小,得留在家裡陪爸爸媽媽。”
“可是師父,您走了,我怎麼辦呀?”
“沒關係,你就在煙村慢慢長大。以後如果有什麼想不通的地方,就來江邊問問長江。用心問,江水會把什麼都告訴你的。”
正艾於是抬頭遠望:江面平闊,水流變幻無常,一葉孤帆正隨夜色湧起,展開一帆風雨、點點星光……
“正艾,扶我起來,我要走了。”冉瞎子說著,扶著正艾,慢慢站起來,最後說:“我跟煙村的緣分盡了。我這就去找楊花!”
是夜,群星璀璨,冉瞎子登上一艘柏木船,從此告別了正艾,告別了煙村,消失在煙波江上。
第七章·多事之秋(1)
多事之秋
月黑頭——警醒些——
小心火燭——謹防強盜!
——更夫老張
靜夜,更夫敲著竹梆從老街走來:“月黑頭——警醒些——小心火燭——謹防強盜!”
月亮浸在黛溪中,渾圓寧靜;流經月亮的溪水,更亮更清。蟋蟀還在牆角彈琴,忽而又吱吱鳴叫,聲音來自從前。而再一回頭,煙村已面目全非——
殘存的油菜花開在亂石瓦礫間;昔日的草屋、瓦房,連同禹王宮、虞家大院,全都消失不見了,化為一大片斷牆廢墟。只有聚興昌還在,那艘船、那個名字還在江上漂泊遠行,也不知今夜又將漂到哪裡。
然而,在煙村老人的眼裡,一切都還是原貌原樣:哪一家住在哪裡,住的什麼房子,是開的油坊、槽坊,還是雜貨鋪,都記得一清二楚。當一幢幢舊屋、一段段往事,在老人的閒談中一一復原,你置身其中,感覺它們並沒有消失,甚至覺得那些曾經的存在更真實可靠,而眼前的廢墟不過是一時的幻影。不是嗎?相對於百年人生,千年古鎮,相對於煙村老人經歷的漫長歲月,眼前的廢墟剛存在幾天?既然現存的一切都將消失,那麼長存的,除了記憶,還有什麼?而記憶中的愛與祝福,往事與香火,對祖先的思念和先輩所經歷的悲歡離合,哪一樣會消失?有人說,中國是個沒有記憶的民族,那是因為他沒到過煙村。任何到過煙村的人都不難發現,這裡的每一縷煙都會說話,每一段流水都在談論往昔,而每一位老人都用生命承載著一段珍貴的歷史,一個未知的世界。你敲門,他們就給你開門;你詢問,他們就說給你聽。
我有幸坐在黛溪邊的一張石桌旁聽老人講述;這張舊石桌也不知出自哪個朝代,形狀像一隻大蘑菇,桌面光滑如絲,下方是一根多稜的石柱,每一面都刻著古詩詞,但因歲月磨損,字跡大多已看不清楚,只依稀看見“江水有聲流漫漫,故城無主日荒荒……”不知多少先輩曾在此吹笛賞月,飲酒賦詩;而今夜,桌上又擱著一壺枸杞泡酒,幾碟小菜;幾位新朋老友還在月下談心;談笑間,故人往事都近在眼前——
卻說正艾送別師父的那天晚上,不知道家裡出了大事。
那是1931年陰曆八月十六的晚上,天黑以後,狐灘碼頭亮著燈火。正清像往常一樣駕船回來,把運貨掙來的幾塊洋錢全都交給母親。母親不說話,也不像往常那樣面帶微笑,把錢幣裝進燈臺後邊的那隻洋鐵桶裡;鐵桶上的一隻紅公雞還在暗中報曉。而燈臺之上,燈光照亮一副新寫的老對聯:“皇王土聖賢書易耕易讀,天地德父母恩難酬難報”;中屏還是“天地君親師位”。自從父親做上了“青菜頭生意”,家境一天天好起來,房子翻修之後,由原先的平房,變成了一樓一底的穿鬥房子,門前還新種了幾棵橘子樹。但隨著家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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