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桷樹秧,長不大,也枯不死。放學以後,他們就躲進禹王宮,等同學都走了,他們再一起去看——在琉璃瓦的屋頂角落,一隻葫蘆形的淨瓶中,那株黃桷樹秧正淋著雨,吹著風;青枝綠葉,欣欣向榮。
轉眼到了冬天,天空飄著薄雪。這天夜裡,正艾從夢裡醒來,家裡空無一人,他大聲叫喊,卻無人應答。奇怪,爸爸是在外面跑生意,可臨睡前,媽媽和哥哥都在,這深更半夜的,他們會跑到哪兒去呢?正艾越想越慌,索性起來,到處尋找——“媽媽!哥哥!”他連喊了幾聲。屋裡沒人答應,他又出門找尋。順著雪地上的腳印,他一路小跑,來到一座深山寺廟。外公把廟門開啟,鶴髮童顏;媽媽和哥哥正在一大片空地上練功……許多童年經歷,回想起來,已分不清是真實還是幻夢——靜夜,清風入林,一片月光之中,外公正站著齊步雲腳高樁——雙腳並立,腳跟微微提起,腳尖亦實亦虛,整個身體宛若雲間古松……
第四章·聚興昌(4)
雨落在青石板上,趕場的人們挑著各種年貨走進老街。春節臨近,煙村處處張燈結綵。劉獅子、周獅子已忙著裁剪青麻布,正月初九,“粗花獅子”即將登場亮相。
這天一清早,更夫老張又敲著銅鑼出現在人群裡。老張是木木的爺爺,名叫張明成,他白天敲鑼,夜裡打更,因為勞苦功高,在場上享有特權:可以拿一隻筲箕,這裡撮半斤米,那裡撮一些胡豆、紅苕或洋芋什麼的。碰見和善的鄉親就少取一點,看見惡人就狠撮一筐。而今天老張有事,只敲著鑼,喊了句“謹防強盜——”就徑直走向虞家大院。
叩響大門上的銅環,木門吱吱開啟。一排橘子樹,掩映著縱橫交錯的黑屋簷。金魚在露天的石魚缸裡慢慢遊動;旁邊幾座假山,正好落在白塔的陰影中。
“老張來了!”管家餘和民開門招呼道,“進來坐嘛。”
“不坐了。”老張說,“虞老爺有什麼吩咐?”
餘管家還是把老張請進堂屋,泡了一杯糖開水。“等過了年,虞老爺要請春客。你先把請帖發出去,要搶在別人前頭啊。”餘管家笑著說。
“要得,交給我你就放心好了!”老張說。
“今年年景不錯,虞老爺請的人有點多哦!”
“那更好那更好,託虞老爺的福!”老張點著頭說。
“這個你先拿去,打更、打市,又辛苦了一年!”餘管家說著,遞過來一袋米,又拿了幾個帆船錢。
“託福託福,給虞老爺拜個早年!”老張說著,收了賞錢,取了厚厚一沓請帖,拎著米袋,滿載而歸。
當天晚上,請帖便一一送到。上寫著:“某某先生,定於新春初九,敬備菲酌。恭候大駕光臨。——虞祐庭請。”而送請帖的老張總不忘自己加上一句:“有請無催,娃娃莫背。”
在煙村,互請春客,洋溢著融融春意。不僅是鄉紳、會首,商家、顧客及朋友之間互相宴請,就連平時的仇家、生意上的競爭對手,也常常你請我,我請你,大家相逢一笑,不開心的事都忘了。有時,一家一戶同時收到幾張請帖,還會被攔在路上,拉拉扯扯的。
卻說得了賞賜的老張,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可憐的小孫子木木。送完請帖,他就直接來到兒子張無有家裡。木木不在;兒子正躺在床上點著錫箔吸食嗎啡;媳婦熊氏挺著大肚子坐在床頭。張無有吸了幾口白煙,正忘乎所以,打著金錢板搖頭晃腦地念道:
節節蓮來節節蓮,白布下缸清水藍。
清水灘頭擺幾擺,上色容易退色難。
老張嘆了口氣說:“我看這戒菸比退色還難哦!”
“就是就是!”張無有這才看見父親已站在面前,“你也來兩口嘛!”他說著,就要點火,被老張一巴掌扇過去——
“雜種兒,好渾哦!我看你這輩子算是完了!”老張指著兒子罵道。
張無有傻笑著不說話,看著熊媽。
“你死了不要緊,我的小孫子木木呢?”老張又問。
“木木?”熊媽說,“好多天也不見人影,怕是死在外頭了!”
而正說著,灶屋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我沒有死。我在這兒呢!”
“木木!你怎麼了?”老張衝進灶屋,只見木木正躺在火爐邊的煤灰上,身上蓋著一隻破麻袋。
“啊,爺爺爺爺,你快來看看我呀!”
老張俯身,將木木一把抱在懷裡,說:“小木木,乖娃娃,你老頭兒造孽啊!爺爺沒本事,讓你受苦了,爺爺對不起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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