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部分(第3/4 頁)
者是無所謂的。他說人是哭著來的,可以原諒;如果是個人樣兒的,就不能哭著走。
他是一條硬漢,以頑強的毅力和病魔拼搏。儘管日漸消瘦,仍然堅持戶外活動;經營著一小塊菜地,實現蔬菜自給;喂著幾隻蛋雞,供給自己蛋食。後期,才要我給他代買糧食和油鹽,此外,從不給別人添麻煩。
他始終不忘大局,把名節看得比生命重要。他說人要走了,不能在世上留下虧欠。他的醫藥費,一個是來源於醫保,一個是民政局對復員軍人的照顧。日常,我看到他食慾不佳,或有嘔吐、出汗等消耗增加的情況,用些能量合劑,給予支援;有時發生感染或感冒了,給他用些抗感染或對症治療。他總是說,又掛水嗎?不要超過標準,或者表示:“該我拿多少,你得說呀!”他的止痛藥逐漸升級,後來我給他辦了麻醉卡,用上了“杜冷丁”。他說:“這是奢侈品吧!我是工人身份,不夠級別吧!”
他十分注意形象,抖擻精神活出樣兒。他毫不含糊地保持清潔衛生的習慣:前廳、臥室和廚房保持著窗明几淨,井然有序;被褥摺疊得方方正正,保持著軍旅生活姿態。他自備痰盂,把痰和嘔吐物集中起來,在山上挖坑深埋。別人說癌症並不傳染。他說,穢物,總叫人不舒服。
他嚴格要求自己,寬厚待人。我每天要給他作一次處理,他為讓我白天多做一些流動業務,讓我晚上七至八點給他打針。可是有一次,我為送女兒到外婆家過暑假,順便在山泉中旅遊一番,遇上暴雨將至,我立即騎著摩托車返廠,還是被淋成落湯雞。耽誤到八點半,才趕去給張師傅打針。他說:“你大可不必呀!少打一針,我不過出點汗就過去了。看這,把你一家人的假日生活都攪亂了。”
上帝和“人壽預言家”們開了個玩笑,讓張師傅多活了三年。時至1995年10月,張師傅高度惡液質,開始拄棍子行走。那天下午,我找來理髮師給他理容。他平靜而略帶幽默地說:“是得走了,說不定馬克思正在辦一個學習班,就少我一個學員。我可要好好學習,轉世當個廠長,怎麼也要幹出個樣兒。”
沒有想到,這句話竟真的成了他的訣別之辭。第二天晚上七點,我一如既往地走進他的宿舍,只是沒有燈光。我拉開電燈,一眼看到:接了大半痰盂殷紅的血液,張師傅靠在床頭,睜著眼睛,臉色蒼白,略帶一絲微笑,只是口角掛著一絲淡淡的血跡。鼻孔沒有氣息,肢體已經冰涼,他就這麼走了。
張師傅的一千零一夜(2)
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不免想到:留守小組已經人去樓空,這個後事該怎麼辦呢?轉眼看到方桌上正放著張師傅的黑框畫像,旁邊一張白紙上寫著三個電話號碼。我懂了,張師傅走得多麼清楚明白啊!
我撥通了三個電話,原來分別是他的二子一女和老伴。電話那頭一開始都很驚詫,我則為他們長期不在張師傅身邊而悻悻然。然而,在24小時之後,一貫平靜的宿舍被哭聲炸開了。他老伴震天動地哭訴:“老張,你太狠啦!為什麼不讓我來餵你一口水,接你一口痰呀!為什麼你寫信總是說沒病啦,說廠裡生產也不錯,交待我的硬任務,就是要帶好外孫女。我想你呀!只是怕你生氣,不敢來呀!……”
三個兒女哭得肝腸寸斷,連聲說:“老爸,你太要強啦!廠裡一喊減員,你就叫我們下崗,崗位讓給別人,把我們攆出去打工,還說一要得到獎狀,二要帶個媳婦。沒有這兩樣,我們不敢回來呀……”
老大一邊把女友拉到前面,一邊哭訴:“老爸!兒子把媳婦帶回來了,看看吧,你說話呀……”他們拿出一沓一沓的信件,公諸於眾。其實左鄰右舍早知道老張是這樣的脾氣。
女婿和未過門的媳婦都傷心得以淚洗臉。三歲的外孫女哭得嗚嗚啊啊……我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悲壯的場面。
左鄰右舍出動,男的拉男的,女的勸女的,逐漸平息,節哀順變,還要料理後事啊!不知是誰嘀咕了一句:“幸虧有年輕醫生照看,老張少受些罪了。”轉過話題,全家七口齊刷刷地向我磕頭,感謝恩人。我一時誠恐誠惶,哪經受得起啊!說來時間不短,就算一千零一夜吧。如果說我做了些什麼,這本是我份內的事。要說虧欠,我倒覺得當初為什麼就沒有力量動員他接受根治呢?
而在這個一千零一夜之中,張師傅傳給我的人格魅力,是何等可貴的精神財富!
往事並不如煙(1)
四十年前的這個時節,天氣格外炎熱。山東醫學院教學樓的一間教室裡坐滿了63級3個班的同學。晚上,日光燈發出煞白的光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