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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呼吸的芬芳——是一種達紫香和柴花前蓿混合在一起的芬芳。
健壯的軀體和內在的自信使他原來灰色的情緒陡地為之一振。在一番診斷之後,他執意要聽一聽這不平常女子的衷腸。何柱勸道:“戴大人,先將息身子骨要緊,邊塞小鎮,顧不得許多瑣屑的禮節,還望戴大人能夠海涵。”戴衙亨微微一擺手,說道:“店東家,你也太客氣,想我戴衙亨絕非那樣構古禮而泥風俗的人。”說著對站立一旁的李令仁道:“令仁,快給小姐端茶來。”李令仁一聽連忙對何柱及阿珠道:“你看,你看,光顧了說話,竟然連茶也忘泡了,你二位稍等,我去去就來。”說著拔腳就走,何柱一把拉住李令仁:“不必客氣,阿珠也不是外人,再說,在我的客棧裡沒有什麼客套的。對吧,阿珠?”
端莊的阿珠一直在默默地觀察戴衢亨的氣色,她怎麼也不能把一個風沙毒癘的薰染而重病纏身的人與眼前這位久病之身的戴衢亨聯想到一想。她原以為,他一定是老邁之人,咳喘加濃痰不止的病人。他一定是奄奄一息呈龍鍾之態的老人,他一定是鬢角斑白、額頭有著條條皺紋或是白淨的面龐冒出層層油膩的官人,他一定是肥胖的手掌終年不勤五體的文人……然而,阿珠想錯了,她從他那晶亮的眼神中,似乎感受到一種心靈的撞擊,她這位朝中一品大員的待人神情中,感到他不僅是位好官,或許更是一位受人愛戴的好人。阿珠轉念又想,爹爹的滿腹委屈或許可以從這位信賴的人得到伸張,如果那樣的話,自己也就可以不必終年呆在這漫漫風沙困擾的古鎮,唉,怎麼能想到離開這兒呢?街坊四鄰、熟人親友都待自己家如同上賓,比起那滿市勢利熏天的北京城來強了萬分,按奈住自己的思緒,阿珠緩步上前對李令仁道:“李老伯,煩你將這藥煎了,分別放在兩個碗裡,別弄混了,這是我爹開出的藥方,你也留著,戴大人的病情不是你們想象得那麼厲害。待我號了脈,再做定論。”
阿珠坐在床沿邊上,將伸過來的那隻左手輕輕地攤平,然後將自己那十分俊俏的臉乖巧地扭向一邊,垂著的目光望著自己腳上的舊繡花鞋。她伸出一隻白嫩嫩的肉手搭在戴衢亨的腕上,戴衢亨絳色草衣的衣袖邊酷似殘枝敗葉的湖面上突然露出了一條鮮嫩的蓮藕。戴衢亨那不曾消失的眼眸中陡然射出一縷更強勁的光來,心膛裡於是開始湧起一種輕鬆妙不可言的感覺。余光中,呈菱形的棗紅色窗格上的棉紙就如許多隻無形蝴蝶在顫顫地振翅抖動,躍躍欲飛。
阿珠默不作聲,只顧低頭望自己腳下那雙繡花鞋上的兩紅牡丹,儘管它們已褪去了鮮豔的紅色。窗戶外面的雀鳥在屋簷下叫個不停。過了半個時辰,阿珠的手終於抬起來,始終安詳的面容上隱隱有種愁容。她與戴衢亨對視了一眼。那種無言中的深情相互間得到了印證。憑著家學的醫道,阿珠從他的急選的脈膊中悟出一些從未見過的奇妙幻覺,那裡顯然勃發著蓬蓬的詩意。幼讀詩書的阿珠自然想到李後主的《清平樂》:“別來春半,觸目柔腸斷。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路遙歸夢難成”,阿珠喃喃自語。不自覺中,眼眶裡已打溼了一圈淚水。她站起來,對何柱說道:“阿柱哥,戴大人的病不妨事的,諸事心清皆不順,導致氣脈紊亂,這跟爹爹的猜測不謀而合。只要把那三包一劑的湯藥喝下再慢慢調養就行,那四包一劑的湯藥只是每日清晨煎熬時,只稍許喝下一小匙就夠,不能多喝。”正說間,李令仁端著兩碗熱騰騰的中藥走進來,問道:“阿珠小姐,到底該喝那種藥?”
……
03
何柱接過來,一一問明,對李令仁道:“取銀兩來。”李令仁會意地出去。
阿珠硬是不要半兩紋銀,急得李令仁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端著湯藥的何柱也十分費解地問道:“阿珠,收下一點吧,多少是些心意。”邊說邊舀起一小口湯藥輕送到戴衢亨的唇邊。阿珠見狀,說道:“還是我來吧。”阿珠端著湯藥的手有些發顫,她是平生的第一次這麼靠近一位陌生的男人,她也不清楚,她的一顆心向來是緊閉著的,此刻會慢慢地向這個病臥在床榻上的素不識面的男人敞開。她感到,內心深處湧動一股細流,在滋潤著自身的同時,也滋潤著身邊的人。她極其嫻熟地舀起一匙湯藥,囁起櫻桃般的小嘴仔細地吹了又吹,那微張開的三個纖細的指頭,籠著那團霧氣,優雅地送到戴衢亨的嘴裡。飽學詩書的戴衢亨似乎在乾涸的沙漠中品嚐到一泓清冽的甘泉。戴衢亨不由得淚眼模糊了,眼前晃動的一張如夢如煙的臉,那臉上的表情是疼愛、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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