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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像一隻氣球,腹中的腸子一根根清晰可見,彷彿戳她一針,她就會流癟,變成一張薄皮。她站得很穩,由於地球的吸引力的作用,她身上的水在下部積蓄很多,身體形成一座尖頂水塔,當然上部水較之常人還多。四十二人中患水腫病者都如他們的領袖一樣穩當當地站著,不患水腫都站立不穩硬要站,於是晃動不止。有幾個孩子頭顱如球,身體如棍,戳在地,構成奇蹟。饑民女領袖用木棒把自己的眼皮挑開,貪婪地盯著沸騰的驢肉。饑民們都拼命地抽動鼻子,飽含著營養的驢肉空氣源源不斷地進入他們的身體,使他們逐漸增長著精神頭兒。
那女人說:“長官……老總……可憐可憐……我要死啦……”
持槍民夫毫不客氣地把刺刀晃動,寒光跳動,威脅饑民。饑民們有些駭怕,但終究難抵肉香誘惑,擠成一團,一步步往前逼。
“停住,”持槍民夫喊,“再走就要開槍啦!”
然後便是嘩啦嘩啦拉動槍栓的聲音。
指導員貓著腰跑到持槍民夫前,與饑民的女領袖對面談判:“老鄉們,我們是共產黨的民夫連,是為解放軍送軍糧的,我們也三天沒吃飯了。”
女領袖扒著眼,目光從指縫裡射出,有紅有綠,有些恐怖。她步步逼近,指導員步步後退。
指導員後退著說:“把驢肉給你們吃,我們就推不動車子,完不成任務了。”
退到不能再退時,刺刀和盒子槍口抵到了饑民的胸脯上。饑民隊裡突然爆發了尖厲刺耳的號叫。指導員的槍跳動了一下,冒出一縷青煙,饑民女領袖的胸膛迸迸裂,一股黃的液體迸濺出來,黃裡夾著幾絲紅。
女領袖沉重地倒了。在她身後的一個小瘦孩被她的軀體碰爛了骨骼。饑民們呼叫著後退。後退十幾步,就停住,團團簇簇一起,對著驢肉張望。
父親看到指導員槍口冒出青煙那一剎那,心中生出一種複雜情感,似怒不是怒,似痛不是痛。他對這位醜陋得沒了人形的婦女沒有一絲好感甚至很厭惡,但看到她的身體沉重地往後倒時,無限的憐憫在父親心裡爆發了。幾個月來產生的對共產黨的好感被指導員一槍打碎了。
父親揪住指導員胸前的衣襟,死勁晃動著,晃得指導員前仰後合,雙腿搗蒜。他低沉地吼叫著:“為什麼要打死她?為什麼?”
指導員呼呼喘息著,然後便劇烈咳嗽,豆粒大的汗珠子佈滿臉龐。父親鬆開手,指導員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腰弓著,像一隻大對蝦。隨著幾聲尖銳如雞鳴的咳嗽,他的嘴張圓,臉皮色澤如錫箔,一股綠油油的血噴出來。
一位民夫跪下,為指導員捶背。
持槍民夫都用怪異的目光盯著父親看,父親辨別不出這些目光裡包含著的內容,他感到背後發涼,心裡感到恐懼。他恍惚感到,十幾把刺刀緩緩地對自己逼來,刺刀代替著一種嚴肅得可怕的力量,和自己對抗。父親感到軟弱異常,汗從腳心裡流出。這是他的幻覺,持槍民夫都僵硬地立著,臉上表情麻木。唯有跪在指導員身旁那個民夫臉上的表情鮮明地標誌著痛苦。
驢肉的香氣愈加濃重,鍋裡的水變成了混濁的湯。鷹在低空盤旋,太陽很小也很扎眼。有一位民夫從鍋裡挑出一塊驢肉,幾口吞下去,燙得他伸脖瞪眼。其餘的民夫正要動手搶肉時,父親及時地想到了自己的職責。他拔出盒子炮,兇狠地說:“不許動!誰敢搶打死誰!”
幾位嫉妒的民夫用木棍戳打那位搶吃了一塊驢肉的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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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吩咐司務長安排分肉,然後再由各排排長分到各班去。在父親的霸道領導下,排長班長名存實亡,今日分肉,才發揮功能。那十二個持槍民夫,大小都是幹部,要他們參加分肉,必須撤銷防線,而饑民們又在向前移動。
父親動腦,智謀產生。他命令民夫們往驢肉鍋裡倒了幾桶冷水,降低驢肉溫度,然後讓司務長把驢肉分成大約相等的四份。司務長很會照顧領導,為父親和指導員留出最好的肉,自然也有他自己的份。
父親在民夫連裡(15)
父親命令持槍民夫對空各鳴一槍,嚇得那群饑民又退了三五十步,然後一聲令下,那十二個民夫便跑到鍋旁,卸下刺刀,快速切肉,民夫們都睜圓眼睛,盯著刺刀和驢肉,他們都生怕驢肉分割不均勻,又盼望著分割不均勻。父親看穿了民夫們的心思,大聲說:“不要在乎大小,吃點填填肚子就行了,吃不飽有湯灌飽。”他的話剛完,民夫們便呼啦啦擠成幾團,一處呼哧聲夾雜著罵聲。然後,都站起來,低著頭,雙手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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