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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你要知趣,不是看在兩個孩子面上,你狗日的撈不到這差事!你爺爺那輩子幹過多少壞事?你爹也幹過黃皮子!有多少貧僱農都在冰天雪地裡喝西北風!你小子蹲在這兒大塊吃肉!你仔細著點!”
“大毛二毛,快過來吃肉!”阮書記喊著。
他們抖抖索索地站起來。好像兩架骷髏。腳上是破草鞋,腚上是破單褲,赤著背,肋骨一根根凸出,心在肋骨間胡蹦瞎跳。
他們站在盆邊,兩個肚子一齊鳴叫。
爹看著他們,竟然嘆了一口氣,說:“吃吧,狗雜種……”
得到爹的許可,他們伸出鷹爪,不擇粗細肥瘦,抓起腸子吞腸子,抓起蹄子啃蹄子。滿屋裡響徹他們因激烈進食發出的喘息聲。
他們的肚子眼見著就鼓起來,鼓得很大很圓。
女赤腳醫生說:“不能讓他們再吃了,胃要撐破的。”
其實盆裡也只剩下了骨頭。他們抱著骨頭到灶邊,用斧子把骨頭砸破,然後歪著頭吸骨髓,吸得吱吱叫,好像吹笛子一樣。
連骨髓都吸光了,就用鐵勺子撇鍋裡的豬油喝。最後,他們把手上黏糊糊的油擦到肚皮上,擦得肚皮明溜溜的,像紫皮西瓜一樣。
他們心滿意足地蜷縮在灶口,眯縫著眼睛,聽著腸胃積極工作的聲音,幾乎同時張嘴打哈欠。
夜更深了,屋裡也漸漸寒冷起來。所有人的眉眼也漸漸模糊了。
“這兩個小子,將來會有出息的!”阮書記堅定地說。
復仇記(12)
沫洛會說:“這兩個貨,長大了也是個下三爛!種不好!”
他們看到爹沒有生氣,甚至重複一句沫洛會的話:“種不好!”
“你不許折磨他們!”阮書記說,“否則我就斃了你!”
他們沒聽清爹嗚嚕了一句什麼,便緊緊地依偎著,香甜地睡過去啦。
7 “我們知道村裡好多人都議論我們。”大毛有些不高興地說。
“議論我們過去的事,誰說了什麼我們全知道。”二毛有些不高興地說。
“誰想什麼我們也能猜到一半。”
“原來是什麼樣子我們也能猜到一半。”
“本來我們能全猜到的。”
“後來我們發瘧疾她給我們吃了毒藥。”
“一種紅色的小藥丸。”
“吃到嘴裡甜絲絲的。”
“毒藥都是甜絲絲的。”
孿生兄弟你一句我一句地對我說著同樣意思的話。他們嘴裡有強烈的野蒜的味道。他們倒在草上,又要睡去,我晃醒他們,問:“你們打算怎麼辦?”
他們揉著眼睛,不高興地說:“睏覺睏覺,困起覺來再說。”
他們一歪頭又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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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夾在他們中間,睡不著,就仔細地聽他們一唱一和地說夢話:
那天夜裡,他們認為我們睡著了———其實我們沒睡著,哥,我們是吃肉吃累了———我們吃肉吃醉啦,坐著歇息哩———肉在我們肚子裡唱歌———我們的肚子像石磨一樣忽隆忽隆響著———一古嘟一古嘟的沒嚼爛的豬肉爬到喉嚨裡來,我們捨不得浪費,嗚嗚啦啦地嚼幾口,又咕咚一聲嚥下去啦,這時候滿嘴裡都是黏稠的豬油———老阮的目光在我們身上轉悠著。照到哪裡哪裡亮。弟弟,唔,哥哥。———無邊無沿的可怕可厭又誘人有一股腥腥的甜味好像煮熟的大對蝦一樣的景象在我們的面前遊蕩著———像一層薄雲,絲絲縷縷,透出湛藍的底色,有時破一個洞,洞裡出現清晰的圖景,黑紅的心臟在洞裡急一陣慢一陣地跳動著———這是誰的———還出現過粉紅色的、表面佈滿針鼻大小水泡泡的肺,它像不像浮在海面上的蠢蠢欲動的海蜇皮———這是誰的肺———哥哥,唔,弟弟。我們聽到了屬於我們死去的親孃的嘆息聲。我們看到娘像只斗笠大的黑蝙蝠在眾人的頭頂上飛翔著,我們確切地感覺到肉翅膀扇起來的陰涼的風。可他們全都不知不覺,這群混蛋!弟弟,我們那時候是有如此之神氣嗎?是的,哥哥,那時候我們就是那樣神。娘吱吱喲喲地叫喚著。對,叫聲很尖,直扎耳朵眼裡。我們的心被那叫聲扎得一拘緊緊連著又一拘緊。拘緊拘緊又一拘緊。拘緊的滋味可真是難熬難捱。娘娘娘可怕的親孃。娘娘娘可憐的親孃。寒冷的冬天把她凍壞了……他們悲楚地嘆息著……夏天,她是多麼豐滿,翅膀厚墩墩的,像海帶菜的顏色,明晃晃,如同塗了一層牛油……娘在夏天裡牛皮哄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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