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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個人的時代卻總是慢著的,緩著的,沒來由需要掂量與顧盼的。我們緊跟時代,但時代總是拋下我們像火車自顧往前開,我們前景廣闊,計劃周詳,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快。白小平懵著還沒有跨時代的感覺,2000年在上班,2001年在上班,2002年的第一場大雪比以往來得要晚一些,可他還是在上班。日子過得依舊像舊工作服上的油汙,洗不掉,甩不掉,不小心觸控上是一塊冰涼,小心觸控上,還是一塊冰涼。只有站在澡堂子裡沖澡的時候,他才能裸著自己和周圍坦誠想待。他的彷徨和絕望沒有消除,他的漠然和空茫的眼神依然如故。他24歲的年紀,比同齡人看上去老成卻不懂世故人情,他認為個人的生活不是這樣黑白顛倒的,工作不是這樣晝夜迴圈的。而希望不總是在彼岸遙不可及的。嘿!生活的變數是誰也無法捉摸的。
白小紅的高考順利落榜了,高考已經開始擴招,已經開始按分數填志願,可是白小紅同學,可愛的美麗的青春的不羈的白小紅同學,你的英語成績怎麼可以考8分?
白小平不敢相信,王紅美也不敢相信,妹妹從來都說成績一直過得去,給他們保證叫他們放一百個心,可是成績明明白白放在哪兒,你擦花眼它也不會變成80分,不會變成100分。總分600,白小紅所有科目分數加起來才200多,這也叫成績?這是女孩子的成績?
(如果誰家孩子考上大學,家人一定要辦酒席的,一定要四處炫耀的,還會到電視臺點播感謝老師感謝校長感謝父母的歌曲。多掙面子的事啊。)
白小平第一次對自己的妹妹發火了,絕對不是因為沒面子,他把茶缸子狠狠摔在地上,一地的茶葉沫子,沾在白小平的褲腿上,鞋子上。他衝著白小紅吼,你腦子裝的豆渣啊?考這點分,你丟人不丟人啊?這就是你給這個家的交代嗎?你覺得對得起我們嗎?你對著爸爸的遺像看看,你不覺得害臊嗎?不說我這個做哥哥的如何如何,媽媽昨天晚上哭了一夜,你對得起每天給你做飯洗衣的媽媽嗎?白小紅,啊?
白小平幾乎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發這麼大的火,衝著自己的妹妹。
他怎能不火?他早就想發火,對妹妹整天只知道對著鏡子左看右看,整天拿著書裝模作樣不是對著天空就是對著牆角發呆,懶惰成性,連丟在衛生間的內褲都要媽媽來收拾。他早已忍無可忍,他作出多大的犧牲,他為這個家作出多大犧牲,妹妹是他唯一的希望,是這個破碎家庭的希望,可她竟這麼不爭氣這麼不懂事,他怎能不窩火?
第二節
妹妹白小紅此時窩在沙發上一聲不吭,把頭埋在胳膊裡,她也難受,不,其實也沒那麼難受,很像那麼回事地哭著。白小紅也覺得自己委屈,她就不想考好嗎?可是她從鄉下一來成績就跟不上,她一口鄉下土音讓她在同學們中間一度成為取笑物件,上課用普通話回答問題磕磕絆絆,有時候連老師都跟著笑,她是女孩子,女孩子的自尊是很強的,可是誰關心過她的自尊呢?她在日記裡寫下:在這冷漠的城市裡,沒有人理解,渺小孤獨的我只能盡力裝高傲,裝灑脫,把一切看得毫不在乎。
啊,這冷漠的城市!
如果可以選擇,寧願永遠呆在鄉下。我為什麼就不堅持留在農村呢?(其實是她從小就聽說城市是安逸的,偏遠農村的人總是把城市吹得天花亂墜。)她就羨慕城市安逸生活不是嗎?可是來了竟是這麼讓人失望,人家根本瞧不起鄉下妞。
白小紅從不說這些,她年輕敏感的心只顧作瀟灑,在外對大家笑,在家對哥哥媽媽笑,被人奚落了也跟著笑,讓人覺得她沒心沒肺,讓人覺得她就是一傻姑娘。從她小時候被父母丟在農村,她從最開始的疑問到後來不再追問,她竟然可以這麼無所謂了,她自己都覺得驚訝,父親白成功去世,她並沒覺得有多難過多傷心,儘管她也哭得淚流滿面,可是也並沒人多關心她真正在哭什麼?在沒進城之前,她最親的是外公外婆,還有隔壁待她如親生女兒般的嬸嬸,和嬸嬸家每天帶她下河摸魚上山掏鳥蛋的成貴哥哥。她對父親的印象並不深刻,對哥哥和母親的印象也並不深刻,但總歸失去一個不夠深刻的親人,給她生命的親人,哭,總是要的。
親情一旦被這樣劃開分隔,就變得是多麼冷漠啊!生疏啊!可怕啊!
冷漠的城市,生疏的心。白小紅同學對自己說,我永遠也無法把自己和他們和這個家聯絡在一起。
真是可悲。
真是可悲啊!白小平也覺得可悲,為自己可悲,為這個家庭可悲,為自己和這個格格不入的環境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