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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燈了,天色寸寸黑下去,他佇立在街角,痴痴望著崔府高大的門牆。鼓聲息了,坊門已經關閉,今夜他是無法回寺的了。
原以為他就會這麼忘了──他也決心將一切皆忘卻的,但……但……啊!蒼天啊蒼天!為何偏偏!偏偏!
夜雨不告防的一滴一滴滴落,家家門戶皆關得緊緊,僅流瀉出幾些燈光。街坊一片清悽,寂靜得連雨聲都聽得清。下在屋簷上,滴答滴答,亂了簷下的一顆心。
啊──光藏無聲的仰頭向天。仰看的臉,被雨淋得變形。那沉靜、雍容、永不驚動似的安詳隨著夜雨一一剝落,洗刷出赤裸的掙扎。
不應該如此的。他是個出家人……
誰啊,能給他一個答案!
望著眼前那紙休書,二喬神色木然蒼白,只覺得一切好似都凍結了,聽不見崔從誡在說些什麼,只見他嘴巴一張一合的,眼珠冷冰冰的,碰了會打顫。
“這實在是不得已的,二喬。”崔從誡溫言說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總不能就這樣讓崔家絕後,我總要有個兒子繼承我的香火。相信我,我也不願如此做,但,這真的是不得已,我也是十分痛苦做這個決定的。”
二喬神情木木,有些失心地望著他,像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為什麼……”重複地喃喃。
“我都說了,你還聽不懂嗎?”崔從誡露些不耐。“你過門都近三年了,一直不育,逼得我沒有選擇的餘地,只好做這個決定。”
不育?哦,是的了,就是這個原因、這個情由,該怨的是她自己,怪不得旁人。
“可……相公……你說過的,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會……”她是那麼相信,洞房交杯誓言,他允諾疼惜她一生的盟定,他都忘了嗎?
崔從誡更加不耐煩,揮手道:“我說過了,這也是不得已的。倘若你能為我生下一子半女,也不致如此。偏生你如此無能,不能繁衍我崔家子嗣,陷我於不孝不義,我若不休了你,怎對得起崔家列祖列宗,這你原該有所覺悟!”
所以,誓言什麼,都不算數。
二喬這才恍悟,縱然有任何約定盟誓,她既沒替他生下一子半女,一切便全都不算數。
可是,是誰跟她說過,承諾是有重量的?那個人……
啊!光藏──
是他說的,誓言是很重要的……即使地老天荒、海枯石爛,也不會抹滅……
但……
她怔怔望著那紙休書,眼神空,看不出任何的感情。
的確,她原該有所覺悟的。不能生育的是她,卻陷丈夫於不孝的罪名,罪加二等,怎能怪夫家薄情寡義呢。
油燈的火簇陡地一跳,瞬即滅了,暗了房裡一片黑漆。不曉得打哪刮進一陣風,將休書刮到地上,二喬摸黑過去,彎身撿起來。薄薄的一張紙,拿在手上,卻千萬斤的重量。
她轉頭去望窗,窗欞沒有月光,竟連哀愁也嘆尋不到物件。她站著沒動,木然著,讓黑夜從一旁流過。
第八章
由於覺行有心的經營,長安本寧寺香火越來越盛,朝聖信眾絡繹不絕,比起城內兩大名寺,一點都不遜色。不時有官家富戶請覺行前往講經祈福,往來的信眾中越來越多富貴名家,如此加乘效應下,本寧寺的名聲日加響亮,成為薦福及慈恩寺之外,長安城內的另一名寺。
覺行忙得分身乏術,清逸俊秀的光藏不可避免地成為信眾注意的焦點。城內李大戶甚至指名光藏到府講經祈福。
覺行不願得罪李大戶,光藏無可奈何下,只得勉為其難。我佛渡蒼生,能多渡一人,他私心那“罪孽”便能多少一分吧。明知不該,身在佛門的他,心中那抹淡青色的身影一直繾綣徘徊。
講完經、誦經祈福完畢,李大戶道:“辛苦您了,光藏師父。我已讓底下的人準備了一桌素菜,用完膳再離開吧。”
“多謝員外。不過,寺裡還有事情待處理,不便多逗留。員外好意,光藏心領了。”
李大戶有些失望,但也不便強留,道:
“既然光藏師父還有要事,我就不強留了。不過,下一回,請光藏師父務必撥冗賞光,我想向師父請教佛理。”
“員外如此厚愛,光藏實在不敢當,但求盡力,就怕讓員外失望了。”
“怎麼會!那就這麼說定。”李大戶喜孜孜。“我馬上派人送師父回寺。還有,這是我和內人一點心意,不成敬意,還請師父笑納。”命家丁捧著銀盤出來,上頭有十錠的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