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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影子。
張國榮這樣說——凡是演員,總帶幾分自戀,唯其自戀,才可在鏡中見到另一個“自我”,然後讓這個自我化身無數角色,進入不同人物的內心世界,只有這樣,演出才會動人心魄。弗洛伊德在《論自戀:一個導論》中指出,水仙子人物極度充滿吸引力,他們的美來自那份臨水自照的神態,既自給自足,又拒人於千里之外,越是遠隔無法得到,越是惹人遐思,妄想移近、抓捉和佔有;此外,弗洛伊德相信每個人都有與生俱來的自戀基因,只是大部分長大後會經由“愛人”的過程而轉移,因此人們對於那些仍保留先天或孩童時代自戀特質的人,更容易產生傾慕的補償心理,渴望從自戀者身上體認那些久違的氣質;再者,水仙子活於自我狂喜的世界,獨自品嚐孤獨的苦澀,沉溺於傷害和痛楚的鞭撻中,拒絕外人進入和探問,因而更能散發神秘的魅力,掩映*的意識,使人著迷而不可自拔( 0)。弗洛伊德的論說解釋了張國榮眾多水仙子人物的形象結構,無論是阿飛的旭仔、西毒歐陽峰,還是歌王宋丹平與乾旦程蝶衣,都是*華彩的人物,他們的性格並不討好,甚至帶點邪惡乖僻,但充滿誘惑力,無論是戲內的角色還是戲外的觀眾,都容易情不自禁的傾倒戀慕,而這種演藝層次,亦成為張國榮的個人特色。他飾演的角色大部分絕不正面,總是踩在正邪的交界,卻是眾人的焦點,即使不能得到他,也要毀滅他,這恍如水仙子的原型故事,眾仙神無法獲得納西瑟斯的垂青,便狠狠下了咒語,要他終生得不到所愛。這樣看來,水仙子是惹人妒忌的人物,而妒忌的根源來自他的美貌與才華,以及那種睥睨世俗的孤芳自賞,因此他的命途多舛,世人的排斥,總為他帶來無窮無盡的災難,鏡頭下的旭仔、歐陽峰、宋丹平與程蝶衣,沒有一個活得快樂和幸福到老,其中甚至更有不得善終的。
張國榮在《男生女相》中曾直接承認是一個自戀的人,但他不想做程蝶衣,自己也絕對不是“他”。這份體認,表露了兩個相反相成的意念:一是張國榮演盡水仙子的風華絕代,皆因他個人也潛藏了這種人物角色的本質,因此他的本色演出可以如行雲流水,揮灑自如,並且建立獨有的美學風格;其二是他本人會將角色人物與自我分開,沒有混淆彼此的界線,畢竟“戲如人生”,但人生不能如戲,卸妝後他依舊要返回自己原有的生活軌跡,程蝶衣、宋丹平、歐陽峰和旭仔,不過是他在臺上的映象而已,照現他本色演出的無限可能,但不能將鏡子移到臺下,以虛像作為實景!每次演出,張都會細心揣摩這些人物的心態言行,為這些角色設計不同的神情、姿態、語調和身體語言,因此,歐陽峰的狠不同於旭仔的落拓不羈,程蝶衣的婉麗異於宋丹平的狂傲。說到底,所謂“水仙子人物”也是繁花錦繡的複式組合,程蝶衣是一像,歐陽峰是另外一像,甚至張國榮也是一像,那是說如果“張國榮”也是一個角色,他也屬於水仙子的性格,而且匠心獨運,能演活其餘眾多水仙子的變奏,而演得最璀璨輝煌的當然仍是他千面百變,照花前後鏡的姿態。如果有人因此而將角色與演員混淆了,那隻說明了一個事實:張的演藝已到達人我不分的高純境界,打入觀眾腦內和心裡的是栩栩如生、搖曳生姿的精湛技藝。
引言:“紅蝴蝶”的魅惑
曾要我意決 並沒話別 走得不轟烈
由過去細節 逐日逐月 似隕落紅葉
難以去撇脫 一身鮮血 化做紅蝴蝶
遺憾自問未比冬季決絕
—— 張國榮:《紅蝴蝶》
這是張國榮遺作《紅蝴蝶》的中段歌詞,彷彿寓言、映象和魔咒,每回重聽都不免驚心!誰能想象一身鮮血的他“化做紅蝴蝶”驟然從二十四樓飛墮遠去?到底是填詞人的預設一語成讖?還是歌者自身投影的巧合?在藝術想象的領域裡,“紅蝴蝶”是一個永遠無法解除“*”(haunting)的意象,伴隨“傳奇”的落幕,卻餘音嫋嫋,餘哀重重——在張國榮最後的日子裡,無論歌曲還是電影,“死亡”的意識總如影隨形,揮之不散,像盤算世界末日的《陪你倒數》、歌唱失眠痛苦的《夜有所夢》、細說感情與生命同樣脆裂的《玻璃之情》,以及刻畫精神分裂的電影《槍王》和《異度空間》;這些聲情和畫面,無不肆意地著染憂鬱的色彩、人生的灰暗、生命的枯落與敗亡。當然,張不是第一次死在電影裡,他曾在《胭脂扣》殉情未遂,苟且偷生,年老色衰與落泊潦倒成了十二少不守信諾的最大懲罰;然後張以旭仔灑脫不羈、對鏡獨舞的阿飛形貌,翩翩六○年代詩化的情懷,最後卻窩囊地死在異鄉的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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