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第2/4 頁)
錘子似的敲擊著她的腦袋。她生平第一回穿的緊身胸衣和皮鞋夾得她疼痛。她的臉相看上去彷彿是在昏厥以後剛清醒過來似的,她呆呆地瞧著,卻什麼也沒看明白。阿尼西木穿一身黑禮服,脖子上沒扎領結,卻繫了一條紅帶,心事重重,瞧著一個地方出神,每逢歌手高聲唱起來,他就趕快在胸前畫十字。他心裡感動,想哭出來。
這個教堂他從很小的時候起就熟悉;從前有一個時期他那已故的母親常帶他上這兒來領聖餐,有一個時期他在兒童唱詩班裡唱歌,每個聖像,每個角落,他都記得清清楚楚。現在呢,他結婚了,為了遵守規矩而必須娶妻子,可是現在他沒想這些,不知怎的,他竟不記得而且完全忘了他的婚事。眼淚使得他眼睛看不見聖像,心裡堵得慌。他暗自禱告,祈求上帝讓那個在劫難逃的災難,即使不是今天,也會在明天降在他身上的災難,好歹放過他去,就跟天旱的日子裡雨雲掠過村子卻不落下一滴雨來一樣。過去已經積下那麼多的罪,多得到了沒法擺脫、無可挽回的地步,就連要求寬恕也不合情理了。可是他仍舊懇求寬恕,甚至大聲哭出來,不過誰也沒理會,因為他們以為他喝醉了。
有一個孩子用驚慌的聲音哭著說:
“好媽媽,帶我離開這兒吧,親媽媽!”
“不許說話!”司祭叫道。
新婚夫婦從教堂回家去,人們跟在他們後面跑著。小鋪旁,大門邊,院子裡,窗子下,也都圍滿了人。村婦們來唱喜歌。
合唱隊早已站在前堂,拿了樂譜等著,年輕的夫婦剛剛跨進門檻,他們就提高嗓門,用盡力氣齊聲唱起來;特意從城裡叫來的一個樂隊也開始奏樂。頓河香檳酒已經盛在高腳杯子裡,送過來。木匠兼包工頭葉裡扎洛夫是一個又高又瘦的老頭兒,眉毛生得那麼密,弄得眼睛也差點兒看不見了,他對新婚夫婦說:“阿尼西木和你,孩子,要相親相愛,要按上帝的意思過日子,孩子們,求聖母不要拋棄你們。”他伏在老頭子的肩膀上,嗚嗚地哭了。“格利果裡·彼得羅維奇,咱們哭一場吧,高興得哭一場吧,”他用尖細的聲音說,然後突然哈哈大笑,用響亮的男低音接著說。“哈哈哈,你又添了個好兒媳婦!她呀,處處都合格,處處都光溜溜的,沒一點雜音,整個機器都沒毛病,螺絲釘多得很。”
他是葉果列夫縣人,可是從年輕時候起就在烏克列耶沃村的工廠和縣裡做工,已經在這兒住慣了。多年以來,大家覺得他一直是這麼老,一直跟現在一樣又瘦又高,多年以來,大家一直管他叫“柺杖”。也許因為四十多年來專門在工廠裡做修理工作吧,他判斷每個人和每樣東西的時候總是在結實上面著眼:看看是不是需要修理。他在飯桌邊坐下來以前,先試了好幾把椅子,看它們結實不結實,他還摸了摸鮭魚。
喝過頓河香檳酒以後,大家在桌邊坐下來。客人們談天,移動椅子。歌手在前堂唱歌,樂隊奏樂,同時,村婦們在院子裡齊聲唱喜歌,結果造成一種可怕的、亂七八糟的聲音,鬧得人頭昏眼花。
“柺杖”坐在椅子上扭動身子,胳膊肘碰著他身旁的人,妨礙人家談話。他一會兒笑,一會兒哭。
“孩子們,孩子們,孩子們,……”他急促地嘟噥著。“阿克辛尼雅寶貝兒,瓦爾瓦拉寶貝兒,咱們太太平平、和和睦睦地過日子吧,我親愛的小傢伙。……”他酒量小,此刻只喝了一杯英國白酒就醉了。這難於下嚥的白酒不知道是用什麼東西做成的,一喝就昏醉,彷彿一悶棍把人打暈了似的。舌頭開始轉動不靈了。
在座的有本地的教士、帶著妻子一同來的工廠職員們、商人、從別的村子來的飯鋪老闆。鄉長和鄉里的文書也並排坐在那兒,他們已經一塊兒幹了十四年,在這段時期裡,每逢給人簽署檔案,或者在放人走出鄉公所以前,總要把人詐騙一下或者侮辱一下;如今他倆養得肥頭胖腦,彷彿他們在欺詐裡泡得太久,連臉上的面板都有了一種特別的騙子色彩。文書的老婆是一個斜眼的瘦女人,把她所有的孩子都帶來了,她象一隻猛禽似的斜著眼瞄準菜盤,凡是她的手夠得到的都被她一齊搶光,放進她自己的或者孩子的衣袋裡。
麗巴坐在那兒不動,好象變成了石頭,仍舊現出在教堂裡的那副表情。阿尼西木自從認識她以後還沒跟她說過一句話,因此直到現在還不知道她的嗓音是什麼樣兒;現在,他坐在她身旁,始終悶聲不響,只顧喝英國白酒,等到喝醉了才開口,跟坐在對面的麗巴的姨媽說:“我有個朋友,姓薩莫羅多夫。他這個人很特別。論身份,他是個非世襲的名譽公民,能說會道。不過我把他看得透裡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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