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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就回過頭去對國保說道:“瞧你這孩子!虧你也是個大學生了,還這樣愛湊熱鬧?人家小姑姑心事重,還是快到第一公園坐坐喝些茶吧。”
“不,爸爸,我們陪小姑姑到海濱去。”
“也好。小眉,你喜歡到海邊去瞧瞧嗎?”
我沒奈何地只得應聲:“好。”青島的海濱也同其它地方的海濱沒有什麼兩樣,有許多孩子在涉水,有幾對摩登男女在沙灘並頭臥著,還不時翻來覆去,滾上一身沙。
“小姑姑,你瞧,這裡的沙是細的,軟的。”國保俯下身去掬了一把黃沙給我瞧。我點點頭。其實我跟著他們一路行來,落腳如踩棉絮,不待說也知道這沙灘是很軟的了。
“世材哥,你瞧我姊姊的光景怎麼樣呢?”半晌,我忍不住言歸正傳了。
世材哥眼睛眺望著海,一面緩緩答道:“據醫生說是…然是很少希望的。也許過不了今年,也許能捱到明年春天,春天是細菌繁殖頂快的時候。”
“那怎麼辦呢?”
“所以我要請你來商量商量。據你嫂嫂說,眉英在這次病中是很想家的。俗語說得好:樹高於文,葉落歸根。一個人在外面無論怎麼樣也不能過一世呀。這事說起來不是我做侄子的設規矩,批評長輩,實在是嬸嬸當初錯主意,女孩兒家不拘怎的念幾年書也罷了,為什麼定要讀到大學畢業,到頭來反而耽擱了出嫁的正經事?眉英她嘴裡雖然不說,心中豈有不想到的。現在害得她無家可歸,獨自睡在醫院裡面究竟樣樣不舒齊(服)啊!每天早晚量熱度,大小便都要照規定時間。說句笑話,假使人家在這個規定辰光拉不出屎又怎麼辦呢?等到人家真正想出恭的時候,卻又不是喊不到看護,便是喊到了也推三阻四的不肯替你拿便盆了。小眉,我同你嫂嫂都親眼看見過這一切,很知道她的痛苦的,你們新派人只曉得住醫院好,合乎衛生,醫治便當,其實你姊姊進醫院已有三個月了,醫生又何嘗替她醫治過什麼呀?照了二張X光,一張是照肺的,一張是照骨頭的,照過以後說果然有細菌,有細菌又怎麼辦呢?他們簡直是一點法子也沒有。你嫂嫂問過他們幾次,他們卻老著臉皮回答說外國還沒有發明殺肺病菌的藥,因此叫他們也沒有辦法。他們現在唯一的辦法便是頭痛救頭,腳痛救腳。譬如說她的熱度高了,就給多吃些退熱藥;夜間睡不著了,就得多花些安眠藥;咳嗽得厲害了,便又拿上止咳藥來。其實這可又有什麼用處呢?整天臥著連動都不許動,人家說是坐以待斃,眉英簡直是在臥以待斃,那些醫生真是一些本額也沒有,只等她這口氣一斷,便拖出往太平間裡送…”
海濱談話(2)
我聽著不覺恐懼起來,忙阻止化道:“世材兄…”他陪了一聲,便又說:“依我同你嫂嫂講呀,最好到輪船公司去求情,趁早把她送回A城去吧。這倒不是我們不肯照管,在想法子推掉責任,實在是事到如此,沒有辦法了,她到了家鄉能夠慢慢好起來更好,否則就有個三長四短,也不至於做異地的孤魂呀。身後再叫嬸嬸替她找個好的男家,她生時已經夠孤單了,死後可萬不能再不陰配,千句話來一句話講,女人家總以嫁人為正經呀。”
我默默低下頭來,半晌,才又勉強反對他道:“死了還要嫁什麼人呢?”
世材哥笑道:“生死都是一理的,陽世是如此,陰間自然也是如此。小酒,你在笑我太迷信吧?不信去問你姊姊,她現在就很相信這些,常同你嫂嫂在談起身後事呢。你想她生了這種毛病,要好又好不起來,要強也強不起來,只得處處避忌著,怕給人家討厭。國保這孩子就不懂得其中的道理,我常叮囑他見了大姑姑的面,不許露出絲毫怕傳染的樣子,病人最難堪的就在這種地方。也不要在她跟前提起死,那怕她想得再明白些,聽到這話總不免要刺心的。小眉,一個人對於自己沒有做到過的事情總不會太瞭解,旁人也許看見了這明窗淨見的醫院病房覺得舒服,但在你姊姊心裡,卻情願躲在牛棚豬圈裡過一生,再不願天天嗅到藥水氣味哩。”
姊姊在想家,是的,性材哥斯說的話大概不會錯。也許她平時常對世材娘她們一家子說起的吧?她也對我表示過孤寂之苦,她需要溫暖。但是……那裡是她的溫暖的家呀?回到A城去嗎?
世材哥見我沉吟不語,便又說道:“你不用疑惑,小眉。你不是在考慮地若回到A城以後,嬸嬸看著會傷心死,甚而至於會出什麼亂子嗎?那是沒有的事。一個人生死有數,我從來沒有聽見過女兒死了,做孃的真會—哭就哭死的,或者自己一頭砸死了的。嬸嬸是個明白人,她還有你哩。反之,眉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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