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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我想到,如果李清還在,會不會像你剛才那樣教訓我。”
“少裝,你不是這樣想的。如果你覺得我在‘教訓’你,你早就把我諷刺一番了。”
“對。我不是這樣想。”
“你今天很奇怪。比如說,你說要送我,但是送到了我家樓下?”
現在,他們走近魏先生所在的小區。魏先生忽然定住,恍然大悟般,道:“我早就知道你有陰謀。你說要送我,其實想去夏天家,對吧?”
——穿過這個小區,就能夠見到夏天的宿舍了。
“閉嘴。”
魏先生向夏先生道別了。夏先生很恐懼好友對他說再見,每當他看見好友的背影遠去,他就覺得很空虛——就像是一個氣球一樣,裝滿了氣體,隨風漂浮,隨風破裂——“破裂”通常表現為:他又和夏至清吵起來了。
不過這一次,氣球被綁在一雙無形的手上。想要掙脫,又無從掙脫。一個小孩子朝他跑了過來,因為他的氣球從手中溜走了。他踉踉蹌蹌地跑著,卻不忍停步,直至氣球被風吹到遠方。魏峰說我像個小孩子?他不覺得這番話矯情得很嗎?現在夏至清他們這輩都不興說“孩子”這詞了。夏至清讀他見鬼的大學去吧,有什麼了不起,讀他見鬼的大學去——為什麼生氣?夏先生自己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被風吹到了夏天的家門口。他呆立著,樓道昏黃的燈光背對他的臉。樓梯間安靜得像一首遙遠的歌,從莫名的方向飄來,又朝著莫名的方向飄去。沒有行人去截斷這首歌。終於,他按響了門鈴。意料之中,他看到夏天驚訝的臉。
“嘿,少見嘛。來我這兒把你兒子領回去?”
“對,夏老師。我來把我那鬧事被罰留堂的混蛋兒子領回家。”
——夏天在中學裡教語文。夏先生??常嘲笑他:“全世界都覺得你長得像個奸商,根本沒有人想到你是個老師。毀人不倦,任重而道遠啊!”夏天就自嘲道:“對,我自己不是奸商,所以我培養奸商——說到底我還是唱白臉的。”這幾年,他帶的都是理科班。每天,他都望著一張張被物質主義沖刷過的老成之臉,講著根本沒有人在聽的題,批改著讓他苦笑不已的作業。每當他從辦公室走出來的時候,總是感到無比空虛,就像辦公室對門的空教室一樣,甚至沒有喧鬧過的痕跡。那間空教室,是他高三時的教室。在一半的學生搬遷到新校區後,這間教室已??不用了。不過,隨著學校擴招,這間教室很可能改成新教師的辦公室。他總是迴避新老師,他們太熱忱,顯得他越來越冷漠,他們永遠走在時代的尖端,顯得他像時代的累贅——不過他為什麼要這樣想呢?他懂電腦,懂英語,不時也上網,絕稱不上與時代脫節。說白了,就是他覺得自己理想未竟,被時代拋棄:在深夜批改完試卷,他總會??出那捲泛黃的《約翰?克里斯朵夫》,這本書陪他幾十年,兒子夏至海總是說:“我看都不要看,厚得像磚頭一樣。”——末了,還要加上一句貌似恍然大悟的嘲笑:“嘿,我說你怎麼喜歡這本書呢,因為你的腦袋就像磚頭一樣冥頑不靈——物以類聚!” 。。
父親 文/溫峰寧(7)
他還會??出那疊厚厚的手稿,有的紙張已??泛黃了,有的還很新,筆跡密密麻麻。這是一個音樂家和一個作家的故事,他寫了十幾年,總也寫不完。他總是把音樂家引向死亡的道路,但最終又給他引出一條生路;他總是把作家引向危峰懸崖,卻總是捨不得讓他粉身碎骨。他恨這支筆優柔寡斷,但無可奈何,十幾年就被這生命的史詩唱過去了。他不打算給任何人看,他的哥哥沒有時間;他的學生沒有興趣,即使看了,也會嘲笑他文筆不佳——他們會說:“你的文筆一點都不華麗!”或者“一點都不感人!”;更不會給他的兒子看,甚至不願想到把這些給他看——夏至海能理解嗎?他的語文都不及格多少回了!
“唉,別提了。今天夏至清給夏至海補習了語文。太恐怖了,我兒子連什麼是明喻什麼是暗喻都不知道。”
“你兒子分不清明喻暗喻,你現在才知道?夏老師,你太失敗了。”
“我也不想這樣,有問題他也不問我,我問他,他又總是說沒有問題,不願搭理我。要是我硬要給他講,他就一臉不耐煩:‘夏老師,顧好你的學生再說吧。’(夏天模仿夏至海那急躁的語氣實在太像了,夏先生大笑不已。)今天夏至清教他做寒假作業,我才發現他語文比我想象中還要差。他今年就要中考了,他中考後我恐怕得找個防空洞躲起來。唉,我今晚肯定又睡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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