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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株三五寸高的有生命的東西,一枝細細的莖,莖上生出五七片葉子,根鬚紮在泥土裡,從發芽、生長、開花、結果到衰亡需要一段時間。他仔細地推敲它的莖和葉子、花和實的形狀和色澤,經過無數次的修改,最終完成了定稿。他還要考慮這生命執行所需要的條件:土壤、水分、陽光和風,以及別的東西。但這僅僅是一種草而已。他需要設計無數種不同的草:大的小的高的矮的綠的紅的開花結果的不開花不結果的苦的甜的等等等等,而且這些草要與其它的東西,其它的動物、植物、地理、氣候等等等等相銜接相協調。
再如他對一隻動物的設計。比如一隻鳥。它是活動著的,一個完整的獨立的生命體,要有意識和能量支撐這種生命,他要賦予它在天空飛翔的能力,它要與別的鳥們發生關係,這當然要比一株草複雜得多。他花費了超過三倍的時間才設計出來各種各樣的鳥。設計完畢的時候,他似乎已經看見了一隻鳥在天空中飛,一群鳥在天空中飛,無數的各種各樣的鳥在天空中飛,還有無數的不能飛翔或者沒有飛翔處於各種狀態中的鳥,一個複雜的鳥的世界。不用說,這時候他笑了。他用笑容表達他的滿足感和得意感。或許他哼出了一段音樂,或許他雀躍而振臂歡呼。
盤古設計了較多的鳥和別的動物,讓它們同時誕生,卻只設計了兩個人,一個男人一個女人,讓他們作為人類的始祖,然後才設計他們繁育出的無數的後代,這其中必有深意在焉。
不能責怪盤古設計了互相矛盾互相對立的事物。工作的性質決定了他非這樣不可。許許多多事物置之同一個世界之中,它們不可能不產生衝突,正是這衝突使世界豐富起來。世界的意義正在於,一千個人有一千種面貌,一千個人有一千種心靈,他們愛而又恨,他們頑固而又靈活,他們善良而又邪惡,他們有惻隱之心而又自私自利。他們吵鬧、爭鬥、殺伐,又不得不屈服、退讓,團結起來。盤古把人設計為最為複雜的東西。他覺得他只能如此。完成了這個設計之後,他心裡疼了一下,接著是開懷大笑,然後是微笑,然後他心裡又隱隱疼痛起來。他不知道後人會如何評價他這種創造。
這其中,盤古最為用力的是伏羲。他把伏羲作為一個微型的世界來設計。因為他是原人,這個世界的出發點。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一個座標,一個範型。有了這個範型,所有的東西都有了參照,所有的東西也都可與之發生聯絡,秩序和尺度就形成了。他設計了伏羲的身體,這不用說的,他還要設計他身體每時每刻的變化,他的音容笑貌,行走坐臥,他的活動範圍,他的思想、感覺、動作、語言、氣息所出發與到達的方位及其長度、高度、深度、時機和頻率,不同的時刻哪個東西或者哪些東西與他發生或遠或近或直接或間接的聯絡,這聯絡又影響了哪些東西,等等等等。說他是一個微型的世界,除了他與世界的互動共生之外,還有他自身能量的醞釀、集聚、膨脹、膨脹之後的耗散、收縮和寂滅。如同一個氣球,十分微小的氣球,慾望和本能逼迫著它,它不斷地膨脹,膨脹到頂點之時撐持起一個碩大的球體,然後是突然的破裂,最後收縮為一個點,而至虛無。當然,在這個大的趨勢之中,其區域性的膨脹、放射和收縮是一體並存的。又如一個圓,是白色的,其內部生出一個黑色的點,這個點是已然發生的伏羲,其餘的白是未知的伏羲,黑色的點用自己的能量膨脹著自己,增加著它黑色的面積,直到黑白兩部分達到平衡的狀態,但這黑仍然膨脹著,等到它充斥了這個圓,這個圓全然黑起來的時候,殘留的一點白就開始蠶食這黑,直到沒有了這黑,這個圓就解體了,不存在了。如果說整個世界是一個無限大的圓圈的話,伏羲這個無限小的圓就是一個圓中之圓。無疑,這個圓是整個世界的一個象徵,一次預演。它的興衰預示著整個世界的興衰。
不管怎麼說,這設計的複雜程度和精密程度是常人所難以想象的。
這樣說吧,一個人站立在一片草地上,他期待著另外一個人的到來但他還沒有來,一片樹葉飄落在他目擊之處一團蒿草之上,他走過去,望一眼不遠處的街市以及從那裡延伸過來的一條道路。道路上空空蕩蕩,沒有人,也沒有車馬。他又走了幾步,跨過了地上的一條壕溝。他是猛然見到了這條壕溝,稍作猶豫,決定跳過去。他向後退了兩步,運力起跑,大步跳過。原來是一隻褐色的蝴蝶如樹葉一般降落在這團蒿草之上。他絕不會相信這是設計好了的,他是在完成一個預先設計好了的系列化動作:這是不可能的,在這麼一個時間,在這麼一個地方,這麼多的細節組合成這麼一片風景,一個人獨處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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