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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我想起當年我小學三年級,代表全校被選派到區裡參加講“儒法鬥爭”故事比賽,我講的是《柳下蹠怒斥孔老二》和《西門豹治鄴》。繼紅小學的一個白瘦白瘦的姓呂的孩子是我的強勁對手,他指責我講的孔老二為什麼站著,他說孔老二應該在革命起義軍面前哆哆嗦嗦地彎著腰才對。我說不對,孔丘的思想是看不起勞動人民的,他是想去教訓一下柳下蹠,又不是請教問題,他怎麼會彎著腰呢?再說他是個頑固不化的花崗岩腦袋,認為起義就是犯上作亂,所以他一定是理直氣壯地站著的。那孩子聽了,撇著嘴不服,一副趾高氣昂的派頭。等他講完了《守株待兔》和《陳勝吳廣起義》,我立刻指出了他的一個致命錯誤進行打擊報復:他講到“陳勝看了看時間”那句時,用右手擼了一把左腕,低頭看了一眼。我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你給陳勝買的手錶啊?你再給他買個望遠鏡多好啊!”當時評獎的那些老師鬨堂大笑。那孩子紅著臉道:“那你說該咋看時間哪?”我右手遮在額上,仰頭看了一看,說:“勞動人民都是這樣看時間的,知道不?”那孩子啞口無言。而我立刻成了“名人”,給學校奪得了一張獎狀,給自己得了兩本大算草,一塊黑白兩用橡皮,外加兩根麻花——路上吃了一根,另一根帶回家裡顯擺,相當於今天的暴發戶買兩碗豆漿——喝一碗、倒一碗。
《天安門詩抄》裡夾著1976年周恩來逝世後全國流傳的《周總理遺言》,是母親從廠子裡帶回的複寫件,題目是《周總理在接見八大軍區司令員的講話》。當時全國追查,我家也很緊張,但父母還是冒險儲存了下來。現在知道這份遺言是杭州汽輪機廠的青年工人李君旭“創作”的。他很快就被抓到北京,後來當然又沒事了。遺言寫得實在逼真,口氣老練,樸素而有文采,全國的傳抄者都相信了。毛澤東時代的一個23歲的青年工人居然有這等文化水平和政治水平,真令今天這些考試出身的大學生慚愧啊。
怎麼說著說著就扯到往事了,看來往事總是不能如閹啊。本來是要說今天整理那些“積滿了灰塵”的舊書的。我喜歡整理東西,跟洗臉相反,整理速度相當慢,因為我總是一邊整理一邊欣賞。特別是書,往往“死火重溫”,讀得津津有味,有時候把工作都耽誤了,真彷彿和尚遇見老情人,寧傷修行不傷感情啊。
整理詩詞類書籍時,抓起一本朱彝尊的《詞綜》讀了半天。從少年起一直迷戀詩詞,作品和論著讀了無數,這本《詞綜》是1995年秋我從北大去二中玩時,當年的同事王長江送給我的,我很喜歡。朱彝尊的藝術眼光很獨到,我們宿舍好幾位同學都對他評價很高。記得古代文學講到朱彝尊時,因為發音跟阿憶的名字“周憶軍”非常像,大家還管阿憶叫了幾天“朱彝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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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的舊書(2)
現在翻看,發現自己曾經寫了不少批語。比如李煜的十一首詞,我批點了十首。
“人生長恨水長東”一首,我批道:“無一字不妥”;
“無言獨上西樓”一首,我批道:“極品”;
“離恨恰如春草”一首,我批道:“神句嫉殺人也”;
“簾外雨潺潺”一首,我批道:“恨不起煜兒於地下,復扼死”;
“往事只堪哀”一首,我批道:“天生詞聖”;
“晚妝初了明肌雪”一首,我批道:“字字香清爽秀”;
“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一首,我批道:“寫盡情之苦樂”;
“故國夢重歸”一首,我批道:“渾似平常句,皆成千古絕”;
“風回小院庭蕪綠”一首,我批道:“萬里山河齊下淚”;
“春花秋月何時了”一首,我批道:“不忍讀,不忍不讀”。
看來,孔和尚是非常喜愛李煜的詞作的。我對詩詞藝術的喜愛,不僅體現在寫點仿古之作,其實更多的,是深深融入了我文章的遣詞和意境裡。
整理舊書卡片。見1991年6月23日,吾在北京二中任教,閱卷間隙,讀陳鼓應《老子註釋及評介》所做卡片曰:“陳是積極入世者,評介老子自有其主觀性,然天資睿穎,灼見迭出,頗合當代思想主潮。每有影射之語,並不故作老態,此當效法之處。”又曰:“軍事博物館可題詞曰:佳兵不祥。”當時北京名師常康看後笑曰:“這句厲害,不要胡說啊。”記三十二章“知止可以不殆”,三十三章“死而不亡者壽”,論四十一章曰“大器晚成應為大器免成”。記五十八章“是以聖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光而不耀”,記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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